301办公室

单骑狙击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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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进寝室,就听见一个同学惊呼道:“我*,徐慧变得快让人认不出来了!”徐慧是我们大二时的电子电路老师,在我眼中,她身材瘦小,像黄蓉一样尖辣可爱。在与她恋爱的短短时间里,我始终稀里糊涂的,没有珍惜她,也不懂得珍惜。直到听说她与人订了亲,亲眼看见她与那个人并肩从我眼前走过,我的心一阵冰凉,那一刻才知道,我已爱上她。

    正在议论徐慧的同学,猛然看见我进来,都住了口。我咧咧嘴,强笑道:“徐慧更加漂亮了,不是吗?”他们不好意思地笑笑,又议论开了。一个同学忍不住问我:“你们是为什么分开的?”“这个其实我也说不清楚。”我拧着眉,故做深思道:“当初只是感觉变了。”“谁先提出分手的?”其他同学这时也都屏住呼吸,好奇地望着我。与徐慧分手以后,我变得很沉默寡言,绝口不提跟她分手的原因,偶尔有同学问起,也总是含糊其辞,敷衍了事。我通常不喜欢被人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不管是女生还是男生,人多还是人少。但这次我的抵触情绪较轻,硬着头皮回答道:“虽然是我先提的,可感觉变了,不提也不行。那样糊弄下去,还不如干脆分开。”他们听了,也没有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就各忙各的去了。可我记忆的闸门已被打开,那些缠绵?浪漫?的往事,像江水一般,汩汩滔滔连绵而来。

    我开始注意徐慧,缘于先被她“注意”几次。那时虽然到了大二,觉得身边的同学为追求女朋友急得莫名其妙,我还是不太开窍,也渴望有一种贴心的感觉,但还不知道那种感觉来自女性。因此,虽与女生走的很近,却并不知道“据为己有”;杂谛旎鄣拇骨啵乙惨酝缤愠峙5缱拥缏返氖笛榭危纪θ萌烁械叫孪剩豢橐豢榇蟮缏钒澹细裰ど厦魅繁曜臢。n万,插线路时,捏着插头的手比脉搏抖的都兴奋,生怕一个闪失,连内裤都卖掉也赔偿不起。做了几次,觉得不过如此,渐渐开始逃课。同学们的实验报告都是在实验之余写的,当时就交给了老师。我因为没交,就被叫到她的办公室补写。在实验室给我们上课的是另一位老师,在那里写报告时,总是照着黑板上的抄抄,彼此抄抄而已。到了徐慧的办公室里,她反倒刁难我,给我一张白纸,一本教科书,让我自己写,就是不让我拿一份来抄。我看见电路头就大,逃课时自以为聪明绝顶,看看就会,到了关键时刻,根本没心情看下去。抚摸着她的书,颠来倒去就是写不上。

    “你不好好学习怎么行?”她责怪我“难道将来还要你爱人去换电灯泡修电器啊。”“啊,徐老师,我从来都不觉得女的比男的差,你要我重男轻女吗?”我们慢慢的熟悉了。与她同一个办公室的老师还有二女一男。两个女老师人过四十,分别教我们网络和多媒体;那男老师教我们数据库,因为女朋友家在这个城市,就跟了来这里教学。我常去办公室,偶尔也能遇到他们。

    那次我又去补写报告,徐慧坐在对面看着我。我不喜欢被人看着做事,挺别扭的,思维也容易短路。“徐老师,你下班以后通常做什么啊?”我主动问她。“看电视、听歌。”她脱口而出。“不看书啊?”我也脱口而出,口气中略带失望。她忙补充:“看也看书。”“我喜欢看书,你这本书上包的报纸就挺不错的,有几篇小文章。”我把她包书皮的报纸拆开,高高兴兴地看起来,空白的报告纸斜躺在我们之间。“你呀!”她突然起来,抱着我的头摇撼道“你呀,快写报告。”我的头被抱着紧紧贴在她胸脯上。过了一会儿,她才松手,然后瘫坐回靠椅,红着脸说:“你像我大学时的一个同学。”我呆呆地望着她,忽然笑了笑,说道:“长得像的人真多。”在一年级军训时,就有个男同学说我像他的一个高中同学,后来有一个女生也说我像她的一个同学,我也没在意,现在又一个说我像她同学的。

    恋爱,是一次无形的沐浴,经历过的人与没有经历过的人之间的差别,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徐慧还没有经历过这场沐浴,在我心中,她给我的吸引力,还比不上我们班一个自以为被爱伤得天昏地暗的女生,给我的吸引力大。那个女生身上有一种花开般的韵味儿,尽管我怎么看怎么看不上她,却依然摆脱不掉她那韵味的笼罩。在与徐慧接触的时候,我总会莫名地想起她。徐慧脉脉的眼神,只好让她继续默默着。一天晚上,我对那个女生说:“做我女朋友吧?”她像看小孩子一样看着我。当时如果地下有一条缝,我真可能一下把她摁进去。我沮丧极了,一连几天,课余便借一辆自行车去水库玩。徐慧的课,我们每周只有两节,她还教着其他班级。没事的时候,同学们也会去她办公室找她问题,或是聊天。那天晚上,我失魂落魄地没处可去,一个人在校园里闲逛,碰到一个同学要去找徐慧问题,就被他拉着去了。徐慧的办公室在三楼东头第一个房间,标号是“301办公室”她在教室里说过,以便同学们有问题时去找她。徐慧星期六值班,晚上就一个人住在办公室里。我们推开门时,她正沉浸在“孤单北半球”的歌声中。“这首歌好听吗?”她虽然是问我们,语气里却分明有一种“这首歌好听,我很感动。”的意思。听出她喜欢这首歌,不知怎的,故意说:“不好听!”她失神地望着我,嘴唇动了动,眼泪似乎就要流下来了。她的电脑上播放着一个爱情片,影片处于暂停状态。那个男生在问她问题,我没兴趣听,就悄悄问她:“片子可以看吗?”“可以可以。”她连声说。那个男生还有别的事情,他得到答案,就抛下正津津有味儿地看电影的我,准备离去。徐慧忙说:“你们再玩会儿吧,帮我看着门,我去提瓶热水。”我们要替她去,她说还有别的事要一块儿办。我俩就在屋里等着,没过多久,那个男生看了看时间,说自己有事,必须马上去。他走了,我一个人边看电影边等徐慧回来。过了好久,她才用手握着头发走进来。“刚回来徐老师?”片子正演的好笑处,我笑着问她。“回来有一会儿了,我洗了洗头。”她用毛巾揉搓着头发,答道。我把影片暂停,切换到我们刚来时她放的那首歌上,准备离去。“其实,这首歌挺好听的。”我边说边走向她。她笑了笑,不再像先前那样落寞了。

    整个教研楼里静悄悄的,在昏黄的壁灯照耀下,我一阶一阶下到二楼。突然,我有一种迫切的需要,也搞不明白到底需要什么,只是觉得就这样离开会让我心里变得空空的,于是又跑回楼上。徐慧正要关门,我一把推开,盯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她讶异地望着我,像个羞怯小女生一样问:“你怎么又回来了?”刚刚还是火烧火燎的心,待到面对她时,突然平静,什么想法都没有了。“没事”我笑笑,转身要走。她伸手从后边将我抱着了,我转过身,抖动的双手慢慢搂着了她。我们紧紧抱着,直到楼下传来管门人抖着铁链锁吆喝“锁门了”的声音。我回到宿舍,只觉得刚才的一切都像发生在梦里。以后凡上徐慧的课,我总是早早地去占一个自以为的“风水宝地”静静地望着她,故意制造一些反常事引她注意。她却毫不留情面的在课堂上批我,说我故意跟她作对。我打电话要她做我女朋友,她终于同意。我欢喜地买了一个石头项链,嘴里说着“礼轻情义重”硬是给她戴上了。

    校园里不是我们明目张胆恋爱的地方,公园与水库留下了我们无数的脚印。忽然有一天,她说:“我家里人想见见你。”我一愣,无助地望着她,心想:“行吗?”若看外形,我稍微比她高大,然而在我心中,她是老师的形象,远远大于恋人,我莫名地对她有一种依赖。“怎么,你还害羞呀?”她笑我。我装做豪气的样子说道:“害羞?害羞是什么?看见美女我不怕不怕了,我脸皮练厚了”我放开嗓子唱自己改过的歌词,把她逗得直扯我头发。“你别胡闹了,听我说,他们真的想见见你,看看你的照片也行。”我一听可以只看照片,顿时来劲,说:“平面图怎么能比得上三维的呢?不过这样也好,如果他们非常中意我,要我们现在就结婚,那你的宝宝就不知道该叫你妈妈还是师奶了。其实,我家里人也已经知道,不过他们只知道我恋爱了,不知道是跟老师,但这没关系。”

    我挑了一张照片给她,然而,还没等到回音,我们的关系就恶化了。现在想想,我真是混蛋极了。那天,无意中听说,她和办公室里的那个男老师在一起时,两个人很亲密。听一次倒也罢了,听若干人说了若干次,我不由得暗生恨意。也不说为什么,就是冷冰冰的语中带刺。在她面前,我逐渐变得冷酷无情。去突袭了几次,也没见她与那男老师有什么特别亲密的表现,反而是我对那男老师横眉冷对,越看越觉得他的笑容阴险。成人的世界让我困惑又无奈,虽然我也已经是个成人。她很快就感受到了我的变化,但无论她怎么问,我就是不说原因。最后逼急了,她问我:“是不是你又喜欢上了别人?”“不是我,是你!”我顶了一句。她愣着了,愣了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眼泪无声的从她脸颊滑落,两滴,四滴,六滴她捂着脸委屈地蹲在地上啜泣,消瘦的肩膀一起一伏的耸动着。我去拉她,她不动,只是嘤嘤的哭泣。又过了一会儿,我强行把她抱起来,说:“有话就说啊,你不要只是哭,谁对谁错总要了结。”她推开我,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哭吗?”她不待我答,又说道:“我不是因为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哭,是你让我难过!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就这样子看我?”“我是因为太在乎你,而且又不是一个人说。”“说什么?你自己见了吗?”“如果有,我是说如果有,我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我有些疲惫,真相与假象已经不想再计较。“人总是对自己无法把握的事物心生疑惑或是嫉妒。”我拥着她说“如果有一个地方可以静静的过一辈子,那该多好啊,可是这样的地方只能自己去争取,即使自己再软弱,也需要去战斗。如果以后我在感情方面有狭隘的表现,你原谅我好吗?”“嗯,你也不能总是疑神疑鬼的,好好的生活,谁会自己去破坏呀。”我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世间的事物本没有定局,只要相聚时来得及珍惜,何必把散看得那样真呢?只不过,聚总是形成在散时,而散总是产生于聚中;该聚的时候不聚,不该散的时候散了。

    301办公室成了我时常想念的地方,我像中了瘾似的,脚会不由自主地往那里走。上下课从教研楼前经过,我会扭着头盯住那里。这个动作慢慢也影响了常和我在一起的同学。他们望着教研楼,通常会说“现在咱们班主任在这里”“现在咱们班主任不在这里”尽管我努力摆脱在徐慧眼前像个小孩子的感觉,可眼看她眼中流露出渺茫的神情,我真是不知所措。或许很多初次恋爱的人,都向往成熟的异性,我是,徐慧也是。她那渴望关爱的神情及不期然中流露的心灵寂寞,促使我想尽办法,让自己在她面前成熟起来。然而,我一个不经意的举动,或是一桩无意中做的小事,都可能把先前的一切努力悉数推倒。

    学校附近的一家牛肉饺子馆中,新来了一个打工的女生,有空闲时,她就拿出书本学习。那天晚上,客人只有我和徐慧,在等待做饭的时间里,那个女生端端正正的坐在一张餐桌上做练习,徐慧就坐在她旁边看电视。女生是大一的,捧着一本计算机类书死啃。终于啃不下去了,小心翼翼的走到徐慧身边求助。徐慧刚刚走出校门,今年才开始教学,曾经学的教材已经老化,新的还没有认真看过;她又不是计算机专业的,对着专业性很强的内容,左右看不明白,就把我叫过去为那女生讲解。我正好那些内容认真听了,一时间口若悬河,写写画画,三五下就把问题解决了。那女生千恩万谢地回到原位。徐慧在我后面悄悄握住了我的手。那一刻的徐慧,是我最美好的记忆。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男人了。成了男人的感觉,并非长有一个男性生殖器,或者跟女人睡过觉那么单薄,而是一瞬间,感觉自己心胸开阔,气干云霄。我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起码要在某方面十分突出,那样徐慧就会对我服服贴贴的,她自己也不必强撑着了。生活是平淡的,而平淡中蕴涵着无穷的意味。徐慧生日时,我买了一双手套送给她。粉红色的手背上,绣着一个金黄辫子的女娃头像。我觉得可爱极了,她看了瞪大眼睛说:“呀!你怎么买个小孩子戴的?”“是吗?我觉得挺好看的。”“唉”她轻轻叹了口气“我本想着你是个大男人,原来比我还”美好的事物并不在大小啊,就像童话名义上是儿童的话,却不是儿童写的。”我还要狡辩,她冲我笑了笑,这件事就算结束。

    平常生活中的每件事似乎都不是大事,但如果这一段生活成了独立体,摆在脑海中时,它的每一个细节都是醒目的,每一件小事都有可能改变生活的走向。徐慧陪我的时间越来越少,她总说忙,要教课,课余还要去排练节目。“什么节目?”我问时,她往往神秘地说:“到元旦晚会上你就知道了。”从此我便盼着元旦晚会。万万没有想到,到了观看晚会时,我一高兴,竟然把她给忘了。节目过了一半,又开始的是老师们表演的时装模特。随着一个一个靓丽的男女模特出场,会场上像炸了锅似的,谁会想到,这群尤物竟是平日衣着朴素,时常见面的老师呢。我与身边的同学瞪大了眼睛,辨认自己的任课老师,每认出一个,就不禁心旌摇曳,赞叹不已。当所有的老师一男一女交叉着以各种姿势站成两列,我们以为模特已经全部出场时,又有一位个子较矮,机灵俏丽的女老师走出来。走到两列模特靠近后幕那端的中央,把手交给一个迎上来的男模,不疾不徐地朝我们走来。我心想:“这是谁呀?”往四周看了看,同学们都静静的盯着舞台,偶尔有两个交头接耳。“徐慧,是徐慧。”不知谁认出并先说了出来。“徐慧?”我借来一副眼镜仔细端详“可不是嘛!不是徐慧是谁?”我激动得全身乱抖,想不到我的徐慧竟然这么美。散场后,我连忙给她打电话。她说还要赶校车回去,好像一边听电话一边在赶路。我问清了她正走到哪里,飞快地跑过去,把她拉到了一个幽暗的角落。过了大约两分钟,徐慧理了理被我揉乱的头发,匆匆地走了。

    一个已经和女朋友分手了的同学常叹息,如果没有那两次长假,他们也许仍然在一起;因为假期里没有给她打电话,开学她便提出分手。他说出来,一是叹息,二是让我们吸取教训。他说过好多遍,我总是不在意,等到我与徐慧也面临寒假的漫漫长冬时,突然想起他的叮嘱,就增加了给徐慧打电话的次数。我们也已经散了将近一年,认真回想起来,那个寒假,她接了我许多次电话,给我留下印象的似乎只有两种。第一种是前几次打给她的,他问我是否想她,我自然说“想”但那时我还不知道思念是什么滋味,我是随着时间的增长,才理解怎样是“想”一个人的,而且时间越长,这种感觉越强烈。她似乎正相反,以后接我的电话,语气都是冷冰冰的。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小肚鸡肠,我也不在乎,依然躲开家人兴高采烈的给她打电话。直到后来她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她的声音挺冷,我才想起,那时她的语气是有点不够亲热。然而,那又有什么要紧的,火锅和冰淇淋都很爽口。她解释说,电话和电视机都在她房间,接我电话时,屋子里常常有很多人在看电视。令我纳闷的是,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无人的时候打给我呢,哪怕只有一次。这一点多少让我有些不快。不知道是我变了,还是徐慧变了,或着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变了。以往我对西方的情人节很不以为然,有了徐慧,对着一天天走近的节日,我做了种种假想。还提前跟她说,到了那天要送给她一个令她惊喜的东西,不料到了那天,她在电话中说,要和几个女伴一块去市里作头发,正准备走呢,估计到下午才能回来。之前我的一切美好设想都成了泡影。生活就是这个样子的,特别是我的生活,据我观察,无论什么事,只要我为之高兴,它必然会向反面发展。傍晚见了徐慧,几分钟前还在演练怎样更有趣地把玫瑰送给她,见了她,却兴趣全消。我把花递到她面前,她猛地一愣,说:“干什么?”“送给你。”她看到我手中的玫瑰,就接着了。“这就是你的新发型?”话一出口,连我自都吃了一惊,语气冷冷的,本意是询问,一下子变成质问了。她支吾过去,我们就沿着街道慢慢散步。喧闹的街道上,只有我俩无声无息。我不是不想说话,只是一张嘴,心底就会翻上来一阵哀伤,思维怎么也聚不到一块儿。“我们回去吧。”我终于忍不住说道。她应了一声,我们就往回走,很快到了她住的楼前。楼前灯光通明,看着她将玫瑰倒提着,贴在裤缝旁走进楼里,我忽然心灰意懒。恍惚中,不知什么时候又约过她一次,回去便打电话说:“我们分手吧。”她那端静了一会儿,然后是肯定的一声:“好。”

    分手之后,她很快又有了一个男朋友,并且订了婚。直到现在,我依然一个人走,不为什么,只是心里空空荡荡。我们在一起时,徐慧就开始自学考研,现在不知过几科了;听说她现在教大二,也许是教大一,但担任的班主任职务肯定是大一的。她变得成熟多了,那次彼此相错而过,竟然都没有立刻认出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