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楼心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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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受控制地,南湘翊最后还是去了雍莫离的书房。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证实了雍莫离有多爱他的妻子又如何?但她就是无法克制自己的行为。

    放眼望去,偌大书房中的摆设相当简单,没有多余的华贵物品,只刻画出强势俐落的风格,就像雍莫离的人一样,霸气而自信。

    目光落在宽大的桌面,她迟疑地伸出手,不确定是否要这样做。

    单秋娘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弄清楚他爱的是你,还是藏在他心中的另一道影子。你可能还不明白雍莫离有多爱她,亡妻都过世八年了,他还为了她,碰都不碰别的女人

    被蛊惑了心智,她不由自主地翻找起来。

    义父一心一意想凌驾于啸南堡之上,她该做的,应是助义父一举击垮啸南堡,可偏偏此刻她却是盯着呈现在眼前的画发呆,对成堆产业单据、往来帐册视若无睹。

    她,真的这么像画中的人吗?

    好奇心终究还是超越了一切,她摊开画轴,在看见画中佳人的同时,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

    难怪单秋娘会冲着她喊鬼了。

    画中人维妙维肖,恰如其分的刻画出每一个神韵,作画的人将女子明眸皓齿、倔傲清灵的美完完全全呈现出来。

    活脱脱是另一个的她。

    女子凭栏而望,夜风吹起衣袂飘飘,更显清寂孤单;水灵清眸若有所思,略含轻愁,似闺怨、似惆怅。女子的旁边提了几行小字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南湘翊心头一惊。这是她来之前,不经意浮现脑海的诗句。

    李煜的“相见欢”这代表什么呢?难道冥冥之中,她与雍莫离的纠葛是宿命已定?

    “你在这里做什么?”

    突来的低沉男音吓了她一跳,她心慌意乱,急忙将画轴往身后藏。

    她这仓皇失措的模样,看得雍莫离一脸趣意。“三更半夜不睡,想当贼呀?”

    心知自己的行为有多差劲,南湘翊心虚得不敢直视他。

    “想找什么,跟我说一声就是了。喏!那边是地契及所有的产业书状;那边是商业往来的重要帐册。你要哪一种,自己去挑,钥匙在这儿。”说完,他还当真将一串物品拋向她。

    南湘翊只觉一道银光划过,她本能接住,还真的是钥匙。

    她愣愣地看他。“你真不怕我搞垮你?”

    “你若忍心,就去做吧!”连命都敢给她了,他还有什么给不起的?

    “谁要这鬼东西!”像烫手似的,她惊急地拋出。

    不要给她机会,她就可以假装问心无愧,不必处在他和义父之间,理智苦受煎熬。

    她的动作太大,身后极力遮掩的物品曝了光,想掩饰已经来不及。

    惨了!她忧心地抬眼望他。不知道他会不会暴跳如雷?

    岂知雍莫离只是挑高了眉。“你要找的就是这些?早说嘛!我拿给你不就得了。”

    这不会吧?

    不管她做了什么,他好象从来不会对她生气,就连她侵入了他与爱妻的回忆,他也能包容吗?

    她怔怔地看着锦盒内的物品。就算只是一张纸柬,一条寄予情思的手绢,一束爱妻的黑发,一柄木梳,一盒胭脂,一对珍珠耳坠再不起眼的东西,他都细心收藏着,就像守住他们无可替代的爱情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意刺痛了她的心扉。

    他将他的一切全都给了画中的女人,那她又算什么呢?

    一张纸柬不小心由手中飘落,她恍惚地俯身拾起,发现它有过毁坏痕迹。单秋娘曾破坏过的,应该就是这个了。只是没想到,他还是小心翼翼地黏回了它,上头隐约可辨识字痕,是一首诗。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多么浓稠的少女情怀!

    见她失神发愣地盯着那张纸柬,雍莫离笑笑地解释道:“这是成亲的前一天,依照礼俗,爹不让我们见面,她要妍儿拿来给我的。”

    多么温柔甜蜜的神情!他分明忘不了她。

    “至于这个”他指了指她手中的画轴“是婚后一年,我与爹出门巡视产业,在外头接到娘的家书,还有她这幅画。”

    就为了那一句“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他归心似箭,催着爹爹早日办完事情,提早了半个月返家,他永远都忘不了她那时惊怯而又狂喜的神情。

    思及此,他唇畔勾起柔情浅笑。

    这一刻,南湘翊忽然能体会单秋娘的心情了。

    他满心满脑、思思暮暮的,都是那抹缥缈芳魂,其余的一切,根本不在他眼中。

    就在这时,她忽然闪过一道恶劣的念头。如果她也学单秋娘,撕毁这一切,他会怎做?也狠狠地甩她一巴掌吗?

    想归想,她还是做不到!

    她重重地放下画轴,咬牙道:“雍莫离,你真是够混帐的了!”

    雍莫离一回神“呃!你”“雍莫离,你把我当什么了?”早知道的!她早知道他是拿她当替身,为何还要陷下去,千般悲喜随他摆荡?南湘翊,你真够笨的了!

    “不是的!你听我说”

    “滚开!不要碰我!”既然心心念念都是另一个女人,那他就别表现得像是可以为她付出一切的样子,这虚幻的深情她不想要!

    南湘翊夺门而出,雍莫离则是一脸苦恼,想抓却抓不住。

    回过头,望着画中沉静依然的佳人,他幽然叹息。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秋儿”

    南湘翊铁了心待雍莫离冷绝到底。

    见了他,她马上绕道远行:用餐时,她宁愿吃剩菜也绝不与他同桌而食。整整七天的时间,她完全没和他说上一个字。

    雍莫离懊恼不已,瞪着她的表情,像是极想用力捏死她,却又下不了手的模样。

    以往,早膳都是个人在房中解决,但中午和晚上都在偏厅进食,现在被她这倔脾气一闹,雍莫离实在拿她没办法,又不忍心看她只吃冷菜剩饭,只得交代妍儿将膳食端进她房里。

    妍儿对她的态度已经改善不少,虽然还是冷言冷脸的,但起码不再出言讥讽,也没再刻意刁难,她心想,应该是恋儿说了什么吧?这小丫头挺维护她的。

    一个失神,她喉间传来尖锐的刺痛。

    “咳、咳咳”惨了!又被鱼刺鲠到了。

    她咳呀咳的,眼泪流了一串。

    “喂!你怎么了?”妍儿推了推她。干嘛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这回她可没对她怎样喔!

    “嗡帳─咳咳!鱼鱼刺”

    妍儿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这么大个人了,还会被鱼刺鲠到,你丢不丢脸啊!”“咳我本来就不大会、咳!吃鱼”还敢说,都是她逼的。南湘翊好生委屈地抱怨“我早说了不要吃的嘛!”

    真是败给她了。妍儿挑掉鱼肉中的刺。“喏!吃啦!”

    妍儿的态度差劲归差劲,但鱼刺倒是挑得挺干净的。基于这一点,南湘翊决定不计较了。

    用完膳,妍儿一面收拾碗筷,目光三不五时地飘向南湘翊。

    她又坐在窗前了,最近老是这样,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最近她和堡主有些不愉快,原本她还以为她是故意在端架子,后来才发现她这个人满有个性的,尤其和堡主卯上时,那倔强的模样,好象

    恋儿说,南湘翊是个好人,一开始她并不相信,因为经过单秋娘之后,她无法再相信这世上还会有多好的人,能无私无求地待恋儿好。

    可是这个南湘翊她是真心的吗?

    见南湘翊出神凝思,托住香腮,无意识的咬着指甲,妍儿眸中掠过一抹复杂的光芒。

    “喂!你没事吧?喉咙还痛不痛?”

    南湘翊回过神,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发出声音的人真的是妍儿时,她好意外地张大眼。

    奇迹耶!妍儿居然会关心她,真让她受宠若惊呢!

    “我问你喉咙痛不痛,你干嘛一副见鬼的样子?”

    妍儿瞪着她。

    “哦!不是,我只是只是”好苦恼,总不能说她觉得她会关心她,就好象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吧?

    “不要再咬了,都咬破皮了!”

    果然,光秃秃的手指头都渗出血丝了。

    妍儿拉开她的手,顺势拨了拨她额前的发,她这举动再一次把南湘翊给吓到,不小心翻落了茶水,溅得两人一身湿。

    妍儿浑身一震,错愕地瞪住她。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伸手想为妍儿擦拭,妍儿却二话不说,转身拔腿就跑。

    “欸”惨了,妍儿该不会以为她是存心的吧?

    无力地趴回窗缘,浓重的挫败感将她淹没

    近傍晚时分,南湘翊独自在院子里散步吹风,走着、走着,就走近了雍莫离的居处。

    她不是故意的!她发誓,只是不小心,她绝对没有思念他,心头那处像空了什么的怅惘,绝对不是因为他的关系!

    傍了自己一番说服,她才放任自己“顺其自然”的漫步。

    突然,桂花树下的一双人影让她停住了步伐。

    是雍莫离和妍儿!

    妍儿很激动地揪扯着他,像是在质问什么,雍莫离则是全力的安抚她。

    也不知道雍莫离说了什么,妍儿伤心的哭倒在他怀中,他很温柔地拍了拍她

    还敢说他们之间没什么?可耻的男人!

    她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就是很火,很想杀人!他骗了她、他骗了她!

    南湘翊握紧了拳头,气愤得全身颤抖。

    说什么对爱妻的情意至死不渝,结果呢?女人一个招惹过一个,又是单秋娘,又是妍儿的,说他对爱妻有多守身如玉,鬼才相信!

    不知不觉,泪水落了她满腮。

    心好痛!她不要原谅他,她绝对不原谅这个表里不一的虚伪男人!

    冷绝的眼对上了他错愕的黑眸,一转身,她头也不回地狂奔回房。

    看见她决绝而去的背影,雍莫离脸色乍变,旋即推开妍儿。

    “雍大哥?”妍儿不解的看着他。

    雍莫离指了指她身后,在心底无声的叹一口气。

    妍儿一看,也慌了。“她她该不会”

    “对,就是你想得那样。”

    完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这回若没死得精采绝伦,可就有负老天爷的“厚爱”了。这妮子的醋劲,浓得连他都会呛死。

    看他一副很想死的表情,妍儿也看得出事情大条了。“那我去”

    “不!你不行。”雍莫离坚决地道:“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她那里交给我。”

    “可是”想了想,妍儿改口“我能做什么?”

    “如果一个时辰后我没出现,请记得进来替我收尸。”雍莫离自我调侃地说。

    “啊?”有这么严重吗?

    妍儿蹙起了眉。

    门一开,一只水杯迎面飞掷而来。哇!好狠。雍莫离咋舌,惊吓地眨了眨眼。

    还好闪得快,不然,他帅帅的脸蛋就毁于一旦了。

    他惊魂未定的说:“喂!不用如此热情招待吧!”

    南湘翊一见是他,二话不说,手边所有能丢的,全都砸向他。

    “雍莫离,你去死!”

    真暴力。“可否留在下一条贱命,允许我苟延残喘半个时辰?”他很有礼貌的询问,一辈子从没对人这么谦卑过。

    “死出去!”她这回丢出去的是利剪。

    天!她真想谋杀亲夫吗?雍莫离心有余悸,捂着胸口,可怜兮兮地道:“你别老是舞刀弄剑的好不好?我胆子很小的。”

    只可惜,南湘翊此时没心情欣赏他旺盛的幽默感。

    猜到下一刻丢来的肯定非刀即剑,他很快地靠近她。“亲亲爱妻,你听我说嘛”

    “你爱妻在坟墓里!不要叫错人了。”南湘翊挥掌一推,幸好此刻她失了功力,否则这一掌,不死也会让他去掉半条命。

    雍莫离反手一扣,将她困锁在怀抱之中。“是吗?我偏要认你为爱妻。”

    他抱得太牢,她挣不开也动弹不得,深浓的羞愤刺痛了心扉。

    他究竟把她当什么?他怎么可以在抱过另一个女人,给了千般柔情后﹐还能回过头来理直气壮的向她索求温存,随他要亲就亲、要抱便抱,她又不是妓女!

    “雍莫离,你欺人太甚!”她悲愤不已,泪水一滴接着一滴,止也止不住。

    “欸!你怎么”戏谑不复见,他慌了手脚“别哭,别哭啊!我又没欺负你。”

    “滚开”她用力推他,推不动,内心更是挫败。

    “听我说!妍儿与我,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关系。”

    睁眼说瞎话,可耻!

    “那单秋娘与你,也不是那样的关系吗?都分开了还藕断丝连,你可真多情!”她咬牙恨恨地说。

    “你知道了?”唉!都说他近来运气背得乱七八糟了,果然没错。“她是有困难才来找我。一个死掉的人不三更半夜来,难不成你要她正大光明的晃进来吗?”他无奈的叹息。“如果我和她真有什么,就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了。我对她有份亏欠,她生活上有困难,我得帮她。”

    “亏欠什么?你和她根本”她止住了话。

    “我知道。”雍莫离沉沉地道。是单秋娘下迷葯,自导自演了一出戏,他们一直都是清白的,这些他全知道。

    她太天真了,一个男人有没有和人怎样,他自己会不清楚吗?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我负了她,如果不是为了跟我赌气,她今天不会走到这一步,我对她有道义责任。”

    都已经扛下众矢之的的罪名,他还要负什么狗屁责任?她怨愤的道:“说到底,你就是多情多意,很懂得怜香惜玉嘛!”

    他都解释成这样了,她还钻牛角尖?雍莫离觉得头好痛。“你不要这么小心眼,我和她”

    “够了!”竟敢说她小心眼!“你的事与我无关,管你要怀念亡妻、要和爱妾藕断丝连、还是要和下人暗通款曲,都不关我的事!你这个大烂人给我滚远一点”

    怒急攻心下,她卯起来又捶又打、又踢又踹、又抓又咬;雍莫离被搞得狼狈不堪,几乎抓不住她,情急之下,也没多想,俯下头便狠狠地封住她的小嘴。

    “唔!”南湘翊瞪大眼,微弱的抗拒敌不过他激狂的吻,迷炫的狂潮激情冲击而来,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早知道这样可以让你安静下来,我就不必费这么多唇舌了。”不,唇舌还是要用到,只是使用的方式不同罢了。

    南湘翊一怔,旋即又使劲挣扎。“放开我!你这该绝子绝孙的烂胚子”

    又来了!雍莫离无奈的暗叹,忙着制伏张牙舞爪的小母狮。

    “听我说!”他扬高了音量,不顾一切的吼了出来“我爱你!”

    南湘翊愣愣地止住了动作。“你说什么?”她怀疑自己产生了强烈幻听。

    就知道她会是这种反应。雍莫离苦涩的一笑、“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爱你,这辈子就只爱过你一个,再也没有别人了。”他松了手,退开一步,凝视她震骇失神的容颜。“我雍莫离说一不二,你知道的,一个不爱的人,打死我我都说不出口,所以,就算当初单秋娘以死威胁,我还是办不到。这句话,我这一生就只打算对你说。”说完,他踩着沉稳的步伐离去。

    南湘翊彻底的震慑住了,再也无法由他那番话所造成的狂潮激荡中挣脱。

    他爱她他说他爱她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第一眼的凝眸?还是喂食她化功丹的那一晚?还是狂热的唇齿缠绵之际?还是更早之前?

    太大的震撼冲击心扉,带出莫名的神魂狂悸,她脑海一阵晕眩,太过熟悉的感受,好似好似她曾在哪里感受过

    “我这辈子都只要爱你喔!你最好也要爱我,不然我就亏大了。”

    “哪有人这样的,你是土匪还是恶霸啊?”

    “都不是,我是你亲亲夫君。”

    好痛!

    她紧捂了心口,窒闷的胸口绞着不知名的痛楚。

    谁?谁在她耳边呢喃?

    “雍”她无意识地脱口唤道。

    是他?是他吗?她为什么捉摸不住?当她想更加深入探索时,重重的迷炫感袭向她,只觉脑袋昏昏沉沉,接着只剩一片空白,然后她发现自己流了一身冷汗。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她无助地仰头,头一回发现,她迷失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