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凡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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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便利商店时,街上已经没什么人烟了。没想到我竟然在一家便利商店里耗了大半个晚上的时光。那个店长根本就是个恶魔!

    “小妹妹,有空再-起练钢管喔”原本该是笑容可掬地说“谢谢光临”的,结果竟然用这句话来取代。

    天气已经有点凉了,走在大约是晚上十一点多的街道上,可以说是一种享受。店家纷纷拉下了铁门,原本各种亮度都有的灯光也熄了。

    安静。祥和。虽然我只有一个人,但丝毫不会有任何恐惧的感觉。这个时候的夜晚,算是和我的磁场最接近的一个时间区隔。

    活着,但是虚无。存在着,但是什么都没有。

    吃饱喝足后,心情突然变得有些低落。我并不是走自怜路线的人。我也很愿意相信自己不属于会钻牛角尖的那种人。

    “住哪里的?”我想起tatsuya在今天稍早的时候挑着眉毛问我这问题的模样。

    摸着良心说那一刻,其实我的心中有股隐约的恨意--他的表情,像是早就知道我回答不出来这也许这是我的错觉。

    只要我盯着他瞧,身体就会产生奇怪的化学作用还有那些怪异的影像

    这些又要如何解释?他到底是谁?我知道叫tatsuya并不是他的真名。

    也许他和我一样,只是贪图笔划少之类的原因而选了这名字。最重要的一点是为什么那家伙老是阴魂不散地在我四周出现呢?

    不行。我已经好奇得受不了啦、我的本能在告诉我再不找出答案,我会成为世界上第一个被好奇心淹死的人。简直可以这么说了我想知道tatsuya的事情更甚于知道我自己的事情。

    而且,我有一种直觉我和他一定是旧识。女性的直觉。

    我一边低头猛走,一边动着脑突然,右肩膀碰到了好像是别人的身躯

    啊,不好。撞到人了。

    “对不起”我本能地说。

    基本上我这个人可以说是不拘什么小节的人喔,虽然有时候相当情绪化的,但是做错事情是一定会说对不起的。走着左肩又撞到人的身躯。“对不起”歉意马上脱口而出。

    我真是个有礼貌的人。再走这次撞到人的身躯的不是左肩不是右肩,而是我的头。

    那个身躯之壮硕的,像拳击手。撞得我眼冒金星。一时,我也忘了该说对不起。

    很诡异的,我的脚踩不到地面。我竟然腾空了。难道这一撞我已经灵魂出窍了吗?

    不,这是个科学的时代,不聊怪力乱神的。

    眼睛一张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巨大的手。

    毛绒绒的,像是进化没有成功的人类一样。那只手忽地一下,突然就勒住了我的脖子!

    “唔”我连救命都来不及喊只能发出不成字的声音原本在我看来是没有人迹的街道,此时此刻竟然出现了不少人。那些人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色风衣,戴着同样的墨镜,身高和体型也都差不多。比牛啊,马啊包壮硕的体格。

    我突然会意过来我不是飘浮起来。而是其中一个家伙提着我的领子,把我一把抓了起来。

    “这次你逃不掉了吧”那个进化不完全的长毛男一边加重勒住我颈部的手劲,一边说道。

    这次?难道还有所谓的“上次”吗?我很想好好思索他句里透露出来的弦外之音,但我实在是无法让大脑运作

    呼吸困难然后,我听见了铃声愈来愈靠近

    当铃声大到足以让我想大吼一声:“吵死了,快停下来”的那一瞬间,长毛男突然放开了他勒住我脖子的手,以及提起我领子的手。我碰地一声毫无防备地跌坐在地上。

    非常壮观的景象,我心想。--一大群巨汉争先恐后地走向发出铃声的那个角落。壮观的程度让我联想到某种祭典。像是猎人头之类的。

    我从地上站了起来,顺手拍去身上的尘土痕迹,摇摇晃晃地也跟过去一采究竟。

    别说我不知死活打从刚才到现在“害怕”两个字从头到尾都没有在我的--绪中出现。

    我敢说,如果我因为贪生怕死、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脱逃,我这辈子都会被困在探求真相的圈圈里。搞不好到了六十岁,我还会因这个时候的胆小怕事而深感后悔的。总之,我要的不是安全。我要的是真相。

    那是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若是在平常,我一定会指着他狂笑对嘛都什么时代了,还头戴斗笠乾脆再身穿蓑衣好了,二话不说地,凌晨五点下田工作去。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我非但没有笑出声,反而全神贯注地看着戴斗笠的男人。矫健的身手,轻轻松松地推着不小的活动摊位,手里一边摇动着铃。

    叮叮叮路灯照着他的影子。路灯也照着巨汉们的影子。二个小时前还异常热闹的这街道,现在被一股诡谲的气氛所包围着。没有人说话、我甚至听不见任何呼吸的声音。

    戴着斗笠的男人终于停下了步伐,将摊位移好角度,点上了活动式的灯泡。没有人说话。但是我看见巨汉们无声地互相推挤着,较劲着戴着斗笠的男子我看不见他的完全面貌,但我看见了他的嘴角弯成了微笑。

    专业的自信笑容。灯泡的光线很微弱。我费力地读出小小的纸招牌上的中文字

    姜汁豆花么寿便宜一碗十元

    在我几乎要用手支着额头昏过去的同时,斗笠男子开始打开铁制的大锅盖,迅速地轻巧地用着勺子混合着姜汁和糖和豆花巨汉们开始争夺一碗又一碗的

    被了吧。这是闹剧吗?几分钟前还冷冰冰地企图要置我于死地的长毛男像饿了许久似地,呼噜呼噜地大口大口猛吃。感觉上我好像从女主角变成了路人甲。

    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同时吃着姜汁豆花的景象,我完全不觉得感动。我甚至开始埋怨自己,刚才为什么不乾脆拔腿就逃

    我叹了一口气,有点落寞地看着巨汉们粗鄙的吃相。

    “还发什么呆?快随我来”不知何时,戴着斗笠的男人来到了我身边,不分由说地拉起我的手就跑。

    那是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触觉的熟悉。像是手掌的大小,指节的形状,还有手的温度。戴着斗笠的男子我认识他吗?为什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出现呢?“请问”我迟疑了三秒钟,还是开了口。

    “给我闭嘴,有话等下再说”戴着斗笠的男子有些生气地打断了我的问句。也许是体内的危机意识被他这样的举动唤醒了,我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乖乖地闭上了嘴。

    我们离开了闹区的街道来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学校的地方。校门口是紧闭的。无庸置疑-

    “发什么呆,快上来”斗笠男子半蹲着身子,指了指自己的肩膀,示意我踩上他的肩,爬墙进入校园的领域。

    因为他的语气实在是太坚定了,我不好意思拒绝他。只好乖乖地照他说的,把脚踩上他看起来比巨汉们逊色很多的肩。一分钟后,我们已经成功地来到了校园里。

    斗笠男沉默地转过身,窸窸嗦嗦地开始褪去身上的衣服。

    喂喂喂这是做什么竟然开始脱衣服。他想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我后退了一步,又后退了一步。校门是用铁链锁上的。校墙又太高,我一个人根本爬不出去。无处可逃了。我蹲在地上,用手摀住耳朵,眼睛用力地闭上。

    一件像是衣服之类的东西掉落在我的头上。

    “笨蛋,你还不快站起来想上厕所也不用这样子吧”这样的一句话透过我手指的隙缝,传进了我的耳里。

    虽然音量不大,但却足以让我有勇气从地上站起来,用尽全身的力量出拳揍人了。

    戴着斗笠的男子不,现在应该叫他tatsuya.正拿着斗笠好整以暇地搧着风。褪去了原本的灰色工作服,tatsuya身上穿着的竟然是便利商店的制服。

    “你到底是谁”盯着他良久良久我十分费力地从齿缝间挤出了这句话。

    “你又是谁?”tatsuya挑了挑眉毛,一个问句就让我答不出话来。

    我可以感觉到我和他之间隔着这几公尺的距离,空气沉厚得可以用来砸死-窝蟑螂了tatsuya充满轻视的眼神准确地盯着我。

    “小艾。”他开口了。

    小艾?就算是刚才那群巨汉手拉手一起跳大腿舞,也比不上我现在所受到的冲击。果然。他果然是知道的。

    “你不会想知道我是谁的”tatsuya缓缓地说道。

    “你不是我,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想知道你是谁?”我气急败坏地顶了回去。

    tatsuya愣住了。嘴张得开开的,目光呆滞。

    要不是有只蚊子差点撞进他嘴里,他可能会维持这个状态两三天吧。

    “这真是超棒的”tatsuya喃喃说道。说着,还朝我走来,两只大手往我肩上一放。“宝贝,你真是太棒了”他用力地摇晃我。

    我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你刚才表演的那一段,什么来着的,你不是我什么知不知道的”他兴奋地说:“哇,真是超棒的,这种绕口令”

    装傻。很明显地,他在装傻。我相信他很认真地在笑。但是他的眼里却连最基本的笑意都没有。我可以看得出来,他拼了命地在扯开话题。

    我该告诉他吗?盯着他看之后的后遗症算了。

    般不好他老兄还会可怜兮兮地半掩着脸,对我说:“好我会负责的你把孩子生下来吧”之类的话。

    他就是这样子,打从和他相识开始,他从来没一刻正经的。要一颗墨西哥跳豆乖乖坐好,根本就是作梦!

    抱持着这样子的想法,我开始学着他,假假地笑着。把那个他所谓的“超棒的绕口令”当成一个笑话。这样子的戏码,不知维持了多久,他却先停下来了。

    tatsuya原本夸张往上扬的嘴角,突然像是两边都被绑上铅块一样,用力往下垂了。

    “对不起”他往前走了一步。

    “对不起,对不起”他又往前走了好几步。

    “对不起,我只能这么对你说了”tatsuya站在离我大约二十公分远的地方,用着相当阴郁的表情说着这样的话。

    看着他这样的神情。我突然有一种冲动无法克制的那种

    “没关系,我原谅你”我听见自己不由自主地说道。

    不不不,我应该要挥拳揍他一顿的,这才是我真正无法克制的冲动

    “一切都会没事的”该死,我还继续说。

    天啊,我到底在做些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心口不一,拳头,坑诏啊,快

    我试着曲起我的手指,让右手握成拳。

    在我的右手终于成功地握拳的同一时间,tatsuya的左手就像早就排练过无数次般地,纯熟地环住我的肩头-

    老天他在拥抱我。我的手开始发抖。

    我竟然被一个白天游手好闲、晚上在便利商店值班、深夜在街上卖姜汁豆花的人抱住了可恶,感觉竟然还不错甚至可以说比snake的好很多

    那是一种就像刚才被他拉着跑的时候同样的感觉说不上来的熟悉。

    甚至还有一种很诡异的失而复得的感觉。

    很难想像被tatsuya那双在几分钟前还推着姜汁豆花乱跑的手轻碰脸颊是多么不浪漫的一件事简直比穿着拖鞋去吃牛排更令人无法忍受!

    “住手!不然我要报警了”我咆哮的声音和后院里的三只狼狗的吼叫声有着不分上下的爆发力。

    没错。我小艾也不是什么随便的人,怎么可以让人家想抱就一把抱住,想撒娇就乱摸脸颊的!

    “那有什么问题?”tatsuya爽快地说道。

    很好,我就欣赏他这种乾净俐落的个性!

    “抱紧?!看你要抱多紧就抱多紧吧呵呵呵呵”tatsuya仰天大笑,还一边夸张地张开了双臂,刚好是一个拥抱的最好角度。

    他的脑袋是不是少了一根螺丝还是怎样啊,真是够了!什么抱紧嘛谁要那种东西

    丝毫没被我不屑的神情影响的tatsuya仍然张开着双臂,笑容底下的眼神充满我无法理解的悲伤。不对他的眼睛里不应该有这种东西的。

    真该死我不该盯着他的眼睛瞧的,我又被不知名的神秘力量操控了,我为什么会像神奇宝贝里的皮卡丘一样,咻地一声就真的冲进他怀里,然后真的就死命地抱住

    “呜”我发出了小狈被突然踹了一脚的哀嚎声。

    “别开玩笑了!快点放开手啊。”我开始大吼。“唷,天地良心啊,我的手可是完完全全都没抱住你还是怎样的,是你自己冲过来抱住我的”tatsuya好整以闲地举起双手,做出了正在游仰武的动作。

    还游泳淹死他好了

    “最近身体有什么病痛吗?像是头痛还是什么的”tatsuya一边乾泳,一边提出奇怪的问题。

    “我好得很,从头发到脚趾甲都很健康!”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嗯,太好了。”tatsuya垂下了长长眼睫,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我有没有病痛又与他何干啊,我忿忿不平地想着。

    突然,tatsuya脸上的笑容收起来了,泳也不游了,他悲伤的眼睛盯着我愤怒的眼睛,我发誓我有试着反抗,但是我的手就像上了强力接着剂一样,那样地死命抱着他在反抗无效的情况下,我只能眼睁睁地让tatsuya那张诡异的脸逐渐靠近我,亲吻我的额头,接着是嘴唇。那是很轻很轻的触碰。

    在这种要命的时刻,tatsuya手腕上的表突然哔哔哔哔地大叫了起来。

    “啧本来还想跟你ooo和xxx的”tatsuya轻松地移开我的左手和右手,从我的拥抱里挣脱出来。

    “不过,我得赶去打工了”tatsuya拍了拍我的头。

    什么?还打工啊,在7-11当店员还兼卖姜汁豆花,这样还不够吗?

    “其实待会儿的这份打工还不错,老实说我还挺喜欢的。”tatsuya骄傲地说着。

    “到底是什么样的工作?”我问。

    “扫街”tatsuya双手握拳,用着闪亮亮的眼神望着遥不可及的某个端点。那感觉就像几秒后会有流星从天上掉下来似的。

    扫街?!

    我完全无法理解他这个人所谓的喜欢和讨厌的判断能力,所以不愿意花费气力揣测为什么答案会是“扫街”

    事实上我很害怕会听见类似“因为我喜欢其中的一个欧巴桑”或者“我对某个欧吉桑有兴趣”的话

    “因为有扫把可以让我随时练习钢管舞”tatsuya很认真地解答了我的疑惑?

    看着他一脸认真的神情,我忍不住狂笑了起来,突然有一种活着真好的感觉,打从心底油然而生。事情真相是什么我好像已经不是这么在意了。

    “好吧,乡下来的,我们下次再见吧。”在我们爬出小学的外樯之后,tatsuya挥手向我道别。

    “对了,你直走,看到小十字路口之后右转,右转之后就会到家了。”tatsuya又补充了一句。

    到底是哪个混蛋告诉我直走会看到小十字路口的?

    tatsuya!你给我记着!

    不管你的祖宗十八代和我的祖宗十八代有过什么恩恩怨怨的,就算他们在我们接触不到的另一个空间-笑泯过所有恩仇,而我,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竟然让一个正值春青年华的美少女独自在深夜的大马路上独自直走了一个小时!哪里有什么小十字路口的?

    路是直的,直得就像是snake的大脑结构。

    tatsuya,这家伙到底是打哪儿来的,他又打算到哪儿去?我和他交谈时,有一种被完全了解的感觉。他和我家里那群自以为是哇哇叫的亲人朋友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甚至,我本能地觉得熟悉。

    他手指的温度。他拥抱的温度。他嘴唇的温度。

    最重要的一点。我无法忍受见到他眼里的悲伤目前的我的情绪很诡异。

    一边走着,一边恨着tatsuya,一边挂念着他悲伤的神情,一边猜想着在我不熟悉的过去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事。

    首先,tatsuya那纯熟的左手环肩三步骤拥抱法。看样子他应该常常练习吧,不然怎么会进行得如此顺畅?他练习的对象又是谁?很可疑。

    再来,tatsuya的吻虽然是幼稚园程度的,但是我能够感觉到他还没发挥所有的实力。他之前的吻都给了谁?这也很可疑。

    其他可疑的地方还有很多像是为什么他要兼这么多份工作,赚来的钱又是做什么用的我揣测着猜想着推敲着

    结论出来了。他该不会在养女人吧那个女人搞不好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还是有什么购物狂的,非得需要一笔钜款的。

    愈想心里愈觉得不舒服。我没事想这些有的没的作啥!他要和比他年长四十岁的女性在一起也不干我的事。话虽然是这么说,我还是难以忽视那种很不爽快的闷气。

    “你tatsuya是什么东西”我忍不住紧握双拳,对着蒙蒙亮的天空大吼了出声。的确,经过一番宣泄之后,内心平静了不少。

    不过也引来了一些狗吠猫哭,两旁的民宅也有几张睡眼惺忪的脸从窗口探了出来。

    “你叫屁啊,要叫回你家叫”

    “再吵我要报警了”

    “汪汪汪”

    这几种声音混在一起,我非但没有觉得羞愧,反而开怀大笑了起来。不过,我的脚可没闲着。

    虽然snake告诉过我,我从前是那种一百公尺跑完会休克的软脚虾,但我现在可是充满了自信。管它小十字路口在哪里,转弯之后又要走多远。

    我决定要相信他。相信tatsuya。

    在听到鸡啼之前,我终于看到了小十字路口。

    事实上这种高级住宅区是不会有人养鸡的,更别说是鸡啼声了。所以我还是不知道现在是几时几分。不过,这条路怪热闹的。人声鼎沸。

    景象壮丽得像我之前在电视上看见的长江三峡。

    绝对没有夸大事实喔,如果有人也和我一样看到从路口开始就排排停的警车,还有整齐一致在喝豆浆配烧饼的警察,-定也会有一股莫名的感动!

    原来本市的警力还是相当可观的。

    还有还有,那些小伙子们还真帅啊,我忍不住再三回味他们喝豆浆的帅气动作

    奇怪的是,我所居住的那幢豪宅竟然刚好就是警车排排停的终点线!我没有开大门的遥控器,但是似乎没有影响吧,因为大门是开的。我大步地走了进去。大厅里挤了不少人。我看看基本班底就不用提了

    那位自称是我老爸的大叔。那位自称是我老妈的欧巴桑。那位自称是我男友的snake。其他人,嗯,除了警察,还是警察。

    欧巴桑在大哭。掏心掏肺地痛哭。

    “哇哇哇哇,我不相信你们这么多人,竟然找不回我的小艾”她一边哭,一边怒吼。别闹了好不好。都几岁了,像个小孩子一样。人家警察也是很难做的,还这么难为人家!我默不吭声地站在玄关,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令千金的特徵,可以麻烦董事长您稍稍描述一下吗?”其中一个右耳塞着耳机,右手猛动笔的警员对着老爸涸仆气地问道?

    我一直到今天才知道老爸是董事长。真是看不出来那个怪怪的大叔有这样的能耐。人原来是不可貌相的。

    “她大概有这么高”老爸稍微比划了一个高度,接着说:“她从好几年前就不让任何人量她的身高了,不过啊,我猜,她还是没啥长进吧”

    “是的”警员很认真地涂涂写写。

    那种东西有什么好写的。我猜,他搞不好在画飞机吧演技真是一级棒。

    “头发大约是到肩膀的长度,眼睛圆圆的,鼻子像她妈,耳朵像我”老爸彷佛得到了鼓励似的,兴高彩烈地说着。

    胡说!我的鼻子哪里像那个欧巴桑?!

    “好,我来做个总结”那个警员咳了几声,倏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顿时,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他手中的纸张上。

    如果大家知道他刚才并不是在做笔记,而是在画飞机,他一定会被围殴致死。不过,这样也好。很省事。不用报警就是了。

    “董事长,总而言之,令千金的整体感觉就是和那个站在玄关的女孩子差不多吧”那个警员突然把手往我这儿指了过来-

    瞬间,大家的目光也顺着他的手指转移到我这儿来。

    “没错!没错!就是像她那样”老爸的右手握拳,往左手手掌敲了一下,灵光一现。“呜呜呜呜那个女孩子的眼睛不够圆,鼻子不够像我啦,我要我的小艾”原本比较安静了的欧巴桑看见了我之后,非但没有乖乖闭嘴,反而指着我挑三捡四的。

    好一群笨蛋。为什么我不乾脆和tatsuya一起去扫街算了,为什么我还要千里迢迢地一路奔波回来呢,为什么当我回到这儿来,还要忍受一群哇哇叫的笨蛋

    “你们别闹了好不好”我皱着眉头,忍不住发出抗议声。“我都快累得爆毙了,你们还在玩幼稚的官兵抓强盗的游戏。”我又补充了一句。

    “你,”我指着目瞪口呆的欧巴桑老妈,简单明了地说道:“你给我闭嘴,哇哇叫的,吵死了,还有你的皮肤都失去光滑了,快去睡美容觉!”

    “你,”我瞪了snake一眼:“你给我滚回你家去。”

    “还有你,”我指着那个偷懒用我来当做结论的警员:“我知道你刚才在画飞机,根本没写什么,你好心一点,把你那伙兄弟都带回去吧。”

    “还有老爸,”我看着那位怪怪的大叔:“我需要那个没有美色的票据犯,你帮我预约一个时间,我要和他谈谈”

    安静、一片安静。啧难道我讲得不够清楚吗?

    “还发什呆?给我解散!”我吼了一声。

    所有人整齐一致地从原地起跳,双手高举击掌,然后精神饱满地吼了一声:“散!”

    很好。一日之计在于晨。相信他们接下来的这一天都会继续像个蠢蛋似地活下去。

    我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吁了好大的一口气。

    “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苦”我对着迟到了二个小时,让我等得都打瞌睡的智慧型票据犯心理医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艾董艾董,你这么厚爱我,让我真是打从心底感到窝心”那家伙右手拈起莲花指,摇身一变,变成酒店坐台小姐的姿态。

    般不好他常常上酒店的。瞧他专业的身段和含娇带媚的莲花指,连身为女人的我都觉得输了。所谓的慧根,指的就是这样的一回事吧。

    “好了,小表,说吧,这次是要翻桌子锻链臂力还是要放狗咬人?”他坐了下来,跷起了二郎腿。和他的大哥一样,他的眼镜镜片之后,也有一双深遂又锐利的眼睛。

    虽然是做出了漫不经心的样子来舒缓我的心情,还是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的所有收讯器都打开了,正在接收我的每个反应。

    “这次打算放你去咬我的狗”我盯着他的眼睛,非常认真地回答。

    尽管专业如他,已经用尽全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了,我还是瞥见他的嘴唇轻微地抖动了一下。呵呵,他还是对我的爱犬们难以忘情啊“我现在很混乱,相当混乱”我收拾起开他玩笑的心态,企图请他利用他精明的大脑替我厘清我的混乱。

    “请说!”他也收拾起对于犬科动物的惧怕,企图替我解决问题。我喜欢他这种程度的严肃,让我觉得被尊重。

    先解释一下有什么逼不得巳的理由非得要他来不可。最显而易见的是,活在我身边的人全都不可靠。我不可能找那一对自称是我父母的夫妻俩讨论这方面的问题。

    再者,我需要的是有人有闲有空有雅量心甘情愿地听我说话,而且不管我说了什么,他都要心平气和地接收。

    最后一点是,我和那家伙的大哥自从翻桌赶人事件之后,已经埋下了心结。总之,我似乎别无选择就是了。

    “等等,先让我说”他突然反悔了,截断了我本来要说出口了的话。他优雅地从西装右侧的暗袋里摸出了一张小纸片。“哪,这是我的名片,上次被你扔下之后,我隔天就请助手去印了一盒。”他强迫我收下他的名片。

    雷恩。他叫雷恩。真像卡通人物的名字。

    不过,提到卡通人物,他好像也不太适合这个听起来会让少女产生遐想的名字,我个人觉得他和哆啦a梦里面的阿福style比较接近一点。

    那种票据犯的眼神啊,真是一模一样。

    “好啦,你开始说吧,很抱歉打断了你的话”雷恩很有绅士风度地把发言权还给我。

    这说来话长啊。

    我的身边有个爱哭又爱跟在后头的家伙,他总是死缠着我,像一条蛇一样。所以我叫他snake。其他人不断地告诉我,在我失去所有记忆之前我和他是男女朋友,但是我怎么也觉得他很陌生。被他牵着手的时候觉得很不顺,被他抱住的时候还会本能把他推开。看到他,我只想逃离现场。

    “简单说,你不喜欢他就是了”雷恩兴致盎然地下了注解。

    没错,我是不喜欢他。

    但是,有个很陌生的人在很诡异的情况下进入了我的生活。我不知道他姓啥叫啥住哪里,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刺激,很好玩,很安心。虽然是在如此陌生的情况下,对于他的手,他的拥抱,他的亲吻,我却觉得很熟悉。我想再见到他,但是却不知道将会哪个地方哪个时间和他再次相遇。“所以,简单说,你对那个家伙感觉还不错就是了”雷恩又下了注解。

    比较起来的话,当然是后者比较深得我心。但是前者好像是父母选的,所以这栋房子里全部的人心都已被他收买了。没有前者的掩护,我就无法踏出家门一步,更别说是见到后者了。

    “小表,你还真不了解情况呢”雷恩的手指敲了敲桌子,镜片后的眼睛闪了一道阿福式的智慧之光。“snake是我的表弟,对我而言,他就是自己人,结果你竟然把这么机密的事情完全告诉我。”

    原来是表弟啊,品种还挺精良的,虽然那一家人的品格不见得高尚,但至少长相都还在标准之上就是了。

    “你应该很了解事情的严重性吧。”雷恩很认真地说。

    “我了解。但我无条件完全相信你。”我侧着头,用着天真无邪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来。天知道,我的心脏都快从嘴里蹦出来了。

    我还真是失策,竟然误把这个间碟当成告解室里的神父来用。

    僵持了大约三十秒左右,雷恩几乎要硬化的脸孔终于绽开一抹笑容。“你的眼睛圆圆的,好像小鹿一样,我无法拒绝你的求救”雷恩指着我的脸大笑。

    我已经豁出去了。就算他说我的眼睛像犀牛一样无辜,我也不会生气的。只要他不要把叫tatsuya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怎样都没关系。

    “这样子好了,我们先来订定一个计画,让你平平安安出门、快快乐乐回家的计画”雷恩的左手抚着下巴,开始沉思了起来。

    “听着,你的记录非常不良喔,连警灿诩被惊动了,你的父母应该不会这么快松口的。”雷恩抽出了-叠纸,一支笔,但是又迟迟不动笔。“而且,我那个笨蛋表弟不可能会带着你出门,然后远远地看着你和别的男人约会,他一定会想尽方法除掉那个家伙的”雷恩的手开始转起笔。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雷恩低下头,握住笔,开始在纸上猛写了起来。“听人家说,你在失去记忆之前读书很行的,所以罗,这对你而言应该是小case才是”

    雷恩这家伙,一写就四个多小时没完没了,而我,原本斗志激昂地打算全程参与,却不争气地在旁边又打起瞌睡来。雷恩把那些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a4大小纸张往我手上一放。

    “这是什么?”我抽出了其中一张,却参不透雷恩的诡计。

    “那是你的事情,与你相关的一切”雷恩甩了甩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我知道你很排斥背诵自己的过去,但这是最起码的部份,像是名字啊,住址,电话,还有读的学校,学过些什么,比较好的朋友之类的”

    我的-切。是啊,我是很排斥的。自己的事情还要用背的,真是笑死人了。“帮帮忙,请你务必将它们背起来,虽然对现在的你而言,这些东西一点用处都没有,但是却可以安抚你的父母。”雷恩双手合十,像是正在哄小孩吃葯的笨蛋父母。

    好,这帖葯我吃了,为了我未来的自由但,问题是真的将这几张纸往肚里面吞,事情就会有转机吗?我很怀疑。

    我是否该试着脱离父母亲以及其它的包袱,像是找份工作,自力更生之类的。

    “小表,你说的这些都容易解决呢,”雷恩拍拍我的头,一脸忧色:“最难搞定的不是你的父母,而是”

    而是?而是什么啊?本市傲人的警力吗?“而是少男和少女间纠缠不清的感情啊。”雷恩摇头叹气。

    说得倒是。要说服父母也许需要我一甲子的功力,再加一甲子的暗劲。但要摆脱snake,也许也许会毁了我所有的道行。

    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像这一类的事情,新闻快报是整天都在播放的。我不得不小心应付。

    “总之,你先把这几张重点总整理背一背吧,我明天会再来,同一时间,不见不散”雷恩有些慌张地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像是突然发现天色已暗的这个事实似的。

    “怎么了?有约会吗?”我看着原本用老大哥的姿态安抚我的雷恩,忍不住觉得好笑。八成是和女朋友有约,结果重点一写就忘了时问吧

    “是有约会没错,而且我已经迟到半个钟头了,我一定会被她用乱刀砍死,用铁链勒死的”雷恩一面冲出房间,一面歇斯底里地乱吼。雷恩说的果然没错,最难搞定的人绝对不是笨蛋父母,而是少男与少女间纠缠不清的感情啊这下子这句话反而他本人还比我受用呢。呵呵。

    不过,这位老兄也真可爱,没事去交一个玩刀又玩铁链的做啥,真想见见那个彻底破解票据犯睿智精明形象的女子。

    “医生,你的终点费啊”我听见遥远的彼端,老爸的声音愉悦地扬起。

    “饶了我吧,下次再一起给我啦”雷恩的声音已经变成哀嚎,随着大门碰地一声关上,这样的哀嚎变成余音继续在玄关附近徘徊着。

    我回过神,迅速地浏览着手中的纸张。

    我很愿意相信雷恩的专业,我也很愿意相信他已经尽力在帮助我。但是,那位仁兄的字也太丑了吧就像被火狠狠烧过之后,被迫卷了起来更简单的比喻是像是非洲人的自然卷头发似的

    我揉了揉眼睛,抬头盯着天花板。tatsuya那家伙,钢管舞不晓得练得怎么样了念头一动,突然想到这件事。

    我一定要再见到他,然后告诉他,不管他的拥抱给过谁,或者他的吻曾经给了谁。我喜欢他。非常非常喜欢他。如果他顾忌snake的存在的话,那让我来吧。

    由我来追求他。这样snake要杀的话只会杀我吧

    斗志满满。虽然雷恩的字丑得不像话,但我甘之如饴。

    来吧,先看看姓名的部份。

    程静一。因为你是程家静字辈的第一号掌门人也。

    小艾是小名。因为你的生日是在端午后一天,小名叫粽子的话你长大了以后势必是会怨恨父母,所以取作艾草的艾

    从小念书过目不忘,遇渺小微物,必细察其纹理(这句话就太夸张了)雷恩这个人也不太正常写的东西真是不伦不类啊。

    我连续打了九个呵欠,决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几张可笑的东西记到我的脑海里,然后把这些纸张毁掉。“好,第一题,请把家里电话倒着背回来”雷恩要笑不笑地说道。

    他果然天天准时来这间原本隔间做为书房,后来成为我暴力肆虐的场所报到。

    切什么跟什么,就算是其他人,也很少可以倒着背自己家里的电话啊,又不是在学九九乘法表,还可以从9x9=81倒着像念口诀一样背回去。

    本来想咒骂雷恩几句的,却发现他一向散发自信风采的脸竟有点郁郁寡欢。和女友吵架了。我猜。他的脖子上有一道好像被手刀劈过的痕迹。

    哇咧,那个奇女子竟然还诉诸武力!不要骗我说是被种草莓,又不是鸭嘴兽,怎么可能种得出这种草莓来“阿福呃,我是说雷恩,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我很难得地对他表现出关心。

    哎,真是不问则巳,一问就

    “我被她”雷恩瓦解了所有的坚强线条,初次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我不知道删节号的部份是什么动作。但是,端看雷恩号啕大哭的这个举动,这件事显然毁了他的下半辈子吧。可怜的孩子,快别哭了,我伸手拍了拍雷恩的肩膀。

    我如果再死拖着他替我复习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未免太不人道。

    “你”雷恩指着我,用力地挤出了一个字,又马上泪如泉涌。

    我仍然不知道删节号的地方到底是什么形容词。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人吃馅饼的时候,友善地请我咬一口嚐嚐先。结果第一口里面连一点儿馅也没有,只吃到饼皮。内馅是包猪肉还牛肉还高丽菜搞不好只有卖的那个人和买的那个人才知道吧。“雷恩,听话厚,今天先回家休息好不好”我在他耳朵边轻声安抚他。

    “你给我滚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不好”那家伙竟然无情地拨开了我的手!还对我吼!啧,该滚出去的人是谁啊,真是搞不清楚状况。不,我不能动怒。

    他手上握有我的把柄,难保他不会在这种脆弱的情况下,不小心告诉了这个家的哪个人。我摸摸鼻子,轻手轻脚地走出了书房,顺手给他带上了门。

    “小姐小姐,有你的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站在门口张望的女仆,手上拿着无线电话,做出有点虚伪的笑容。

    我看了她一眼,接过她手上的电话。

    “喂”我大概可以猜得到电话的那一端是谁了,所以完全没有应有的接电话的喜悦。

    “小艾”snake,果然,是snake。

    我真想挂电话。不过,我没忘记手中握着的是无线电话,并没有提供挂下去叩地一声震憾人心的功能。

    “小艾,想出去走走吗?”snake提出了诱人的条件。出去走走。

    我想出去。我想我想我想我想,一千个想,一万个想

    先想办法出门,再想办法开溜。不过,我还是要稍稍地磨菇一个几分钟吧如果太快答应,他可是会有防备的,到时候我可能想逃都逃不了。

    沉默了,呃我看看,大约是二分三十九秒的时问吧

    “好,我答应你”我朝着电话那端快要开始觉得不耐烦的snake缓缓地说道。一边说,一边做出胜利的手势!

    “那我去接你”snake说完,马上挂了电话。

    当然是你来接我了,难不成是我去接你吗?于是,在二十分钟内,snake和我再度来到了繁华的闹区。

    起先我一直搞不懂为什么那个家伙总是喜欢带我到这个人挤人的地方来,经过了上次的购物一日游,我总算了解了他的一番苦心。

    那个家伙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购物狂!

    “小艾,等等”他阻止我即将要跨出去的那一步。

    耶,来到这里不走路,难道要像那个卖口香糖的老婆婆一样坐在轮椅上吗?无视于我的疑惑,snake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条看起来粗细和童军绳不相上下的红色尼龙绳,一端绑在我的左手上,一端绑在他的右手上。

    在我的那一端,他非常随性地打了一个正常人不大可能在短时间解开的结。

    “这就是所谓的红线啊,新时代的男女应该靠自己追求爱情,月下老人已经过时了!”他情绪激昂地高举右手,于是我的左手也不由自主地受到了连带的影响。

    白痴。真的是白痴。他以为光靠一条小小的线就可以让我爱上他吗?

    但也不能说无管我的痛痒,我的逃离计画已经么折了,因为我的行动范围必需要配合他的行动范围。

    snake伸手过来揽我的肩,被我闪开。我再也不要勉强自己去做接受类似的行为了。snake并没有因为我的闪躲而出现任何难过的表情。他的眼睛因见到四周的特价品而闪烁着光芒,没有空表现其它的情绪。

    “来来来,本季最后特价,这是从天山采来的神奇金属作成的菜刀”有个丹田异常有力的声音,穿越了闹区的重重吵杂,进入了我的听力范围里,也进入了snake的听力范围。

    为什么我知道那个声音被snake的雷达接受了吗?因为那家伙现在正不分由说地拉着我往声音的来处定。

    “不管什么东西,只要轻轻-切,就可以断成两段,比钻石还要硬上千万倍”那个叫卖的人继续说着。他的面前已经围了不少人

    “你们看,这是一台收音机”叫卖的人从展示桌的底下拿出了一架双卡匣的收音机。接着,竟然连迟疑也没有地,一刀把收音机劈成了两半

    “哇哇哇,这刀好棒喔”snake忍不住拍手叫好。

    “太太小姐,你们买了这把刀是绝对值回票价的”叫卖的人又补充了一句。

    “因为我们还附赠一把同样材质的剪刀,看你们是要剪布料剪什么都好”“那位小姐很怀疑。你不用怀疑,现场马上示范给你看。”叫卖的人指着一个看起来至少有六十五岁的老女人说道。果然是跑江湖的,竟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那边那一对先生和太太,两人浓情蜜意甜蜜蜜,出外逛街手还绑一起”叫卖的男人指着我和snake说道。

    snake被点到了名,兴奋得就像中大奖一样,马上挤到了摊位的最前面。

    “用这把剪刀,只要这、样、子”叫卖的人一边动刀,一边对我眨了眨眼睛。“只要这样子喀嚓一声,再怎么粗的绳子都会轻轻松松地断掉喔。”叫卖的人说着,把剪刀递给了snake的右手。

    snake仍然在兴奋状态中,一把就将神奇剪刀抢了过来。我看了叫卖的家伙一眼,忍不住笑了。他不就是我伸长了脖子到处找的tatsuya吗,我甩了甩重获自由的左手,悄悄地后退,后退退出snake的雷达侦测范围。

    退出人群。然后一边吹着口哨,一边缓慢地逃亡。我现在才发现我还蛮有音乐天份的。本来只是随便乱吹的口哨,到后来竟然变成有曲有调的东西。

    好吧,我再练习一下。待会儿再开放点歌。啊啊,心情真定无比舒坦。

    我想,就算是有人突然冲出来给我的左脸一巴掌,我都会笑着说谢谢,然后转右脸请那人继续打到高兴为止吧。

    不过,本故事并不是走暴力路线的,所以这种情况发生的机率是微乎其微的。我把双手随意插在外套口袋里,感觉到外套的下摆被风吹得往上飞,活着真好。这是肺腑之言。

    走着走着,又来到了本市闹区的指标,百货大楼。不知不觉中,在我的认知里,百货大楼的存在几乎就等于tatsuya的存在。两者有着很诡异的相关性。

    似乎是只要我找到了百货大楼,tatsuya就会像神明显灵一样,咻地一声凌空而降。也似乎tatsuya,出现,所有倒楣的事情和诡异的事情都会发生我有预感

    在我抬头望着楼层有限,但意义却高不可测的百货大楼时,一辆满布飞舞小花图案车身的娃娃车在我身边停了下来。这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

    我一直省略对于身边人事物的注意力,但此时此刻,我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很好奇那辆娃娃车是怎么突破人墙,-路杀到闹区的最未端的这栋百货大楼来的?

    “小粉红幼稚园哼”我读了读车身上夸张地用粉红色标上去的特大号字体,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有哪个脑筋有问题的笨蛋父母会把小朋友送去那种诡异的幼稚园去?那个幼稚园的老师如果不是疯子,就是

    后座车门突然唰地一声打开了,一道刺眼的光芒刺痛了我的眼睛。天是我那半路杀出来的光头男老弟,真是光芒四射啊连我这个美少女都失色了。

    “呵呵呵姐姐姐姐”光头男一边吼叫着,一边不顾我反抗地紧紧搂住了我的肩膀。

    这也难怪他欣喜若狂了,因为我那光头老弟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才把接近200公分的身体从那辆布满小花的娃娃车里解放出来的。

    在我的肩膀碎成马铃薯泥之前,可喜可贺,那个该死的拥抱结束了。

    我后退了一步,两步,三步。(不不不,我并不是要逃跑,实在因为那个家伙实在是太高大了,我必须要这么做才可以不用把头抬高高和他说话)

    “小粉红幼稚园?”我指着那辆愈看愈碍眼的车子,疑惑地看着光头。我一直到刚才才注意到,原来车上还载着小朋友呢“嗯,是粉红色的哟”光头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在我的解读之下,光头的这个动作好像是在说,瞧,我的小脸蛋儿也是粉红色的哟帮帮忙我要问的不是这个好不好我当然知道那是粉红色啊。

    我想知道的是,像是为什么一个身长200公分的男子会从人家幼稚园的车上跳下来,为什么幼稚园的娃娃车会来到这种地方来,诸如此类的问题。

    “蛆蛆你都不注意人家说的话厚”光头伸手推了一下我的头。

    真可怕,我都后退了三步,那家伙竟然还碰得到我的头。

    “我说过好几次了,我是个幼稚园老师啊。”光头双手交抱于胸前,一脸的洋洋得意。

    骗人!骗人骗人!我发誓我完全没听他说过。那种人,那种人竟然是

    幼稚园老师?

    “我要培育国家的幼苗,这是我毕生的志愿”光头自信满满地对我说道。

    不,求你别再说了。我一定是在作梦没错,作梦。

    我现在应该是一边流着口水,一边躺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睡午觉才是。

    “老师,好慢喔”

    “老师,我要吃冰淇淋”

    “老师,我要上厕所”

    车上那群小表,突然发出了各式各样的声音,打断了我逃避现实的举动。小表们,你们别被骗了,竟然还叫他老师叫得这么顺口。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们认这个光头当老师,比认贼作父还糟啊。

    “好好好,你们都是乖宝宝”只见光头无限温柔地转过头去,恶狠狠对着那群哇哇叫的小表说道。

    我大概能够想像到他脸上的表情了,虽然他背对着我。

    那表情应该是连我的爱犬看到了都会怕的

    “姐姐啊,你好像嫌弟弟我的工作不够高尚吧,不然怎么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皱着眉头呢”光头恐吓完那些无辜的孩子们之后,继续和我之间的谈话。

    开玩笑,我我才不敢嫌。

    “幼稚园老师啊,”我的双手背在背后,所以他看不见我的左手正在用力捏我的右手,努力地克制住我发出任何不当言论的冲动。“幼稚园老师真是一份超级适合你的工作啊”我一边痛得嘴唇都发抖了,一边平静地说出我有记忆以来,应该是最大最人的谎言。

    tatsuya,快点出现吧,快点收拾你的神奇菜刀像从前的无数次一样,突然出现吧。不管打什么工都好,快来把我带离现场吧,我痛苦地闭上双眼,在心中这么大声地吼叫。

    说时迟,那时快从百货大楼右侧的街道上,突然窜出一个矫健的身影。蒙面,身着白衬衫黑长裤。身手之俐落的,虽然只有一个人在跑,看起来就像有十个人在跑一样。

    不过,我猜想也许是我刚才用力过度,眼睛有点花了。都什么时代了,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武林高手在街上跑来跑去的。那个身影一面有精神地闪躲着目瞪口呆的路人,一面褪去身上的衣服,我看着那名蒙面高手瞬间摘去了脖子上的领带瞬间解开了白色衬衫的扣子在白色衬衫从高手的身上脱离的同时,蒙面高手刚好来到我们面前。

    白色衬衫底下,是一件粉红色的上衣,上面布满了小花飞舞的小花朵。彷佛只要站在娃娃车旁边,人的存在就会自然而然地隐形了一样高级忍术。

    “你又迟到了喔”非常可爱的抱怨语气,如果是从二八年华的少女口中说出来,也许适用于这样的形容吧,不过目前说出这样的话来的,是光头男。附注,我猜,他已经尽力要让他的语气接近可爱的境界了,所以我不怪他,真的。

    “对不起”蒙面高手展现了异于常人的柔软度,马上把腰弯成九十度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那个高手在憋笑。

    他的眼睛很眼熟。他的动作也很眼熟。还有,那个把腰弯成九十度的高难度动作我往高手冲了过去,一把扯下覆在他脸上的黑色布条。

    哪是什么了不起的高手不就是几分钟前还在卖菜刀的tatsuya吗?

    “啧,你这女人怎么会这么粗鲁扯啊?难道你不晓得我蒙面的用意吗”tatsuya老大不高兴地一把抢回我手上的黑布条。喂喂,这位先生,该抓狂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吧,你菜刀卖得好好的,没事为什么还咻地一声突然冲出来,还穿着粉红色的上衣,现在竟然还怨我不该扯掉那条难看得像老太婆陈年裹脚布的东西

    “现在的空气污染指数是最高的时候,我当然要保护我的脸了,没了美色,我活下去就没意义了”tatsuya双手握拳,试图要挤出几滴惹人怜爱的泪水。

    真的。我真的想揍人。这个人真是可以彻底引起我体内所有的破坏慾。

    不晓得是哪个天才曾经讲过的,可爱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双手举高高,完全同意。人类为什么是这种自虐的动物呢?也许舍弃了自虐的这种倾向,人生就没有乐趣了吧我猜。

    我盯着又在卖弄姿态的tatsuya,忍不住恨起自己来。我,我竟然爱上了这样的家伙

    “姐姐,姐夫”一旁的光头扮起和事佬的角色,一掌打向我的肩膀,一掌打向tatsuya的肩膀。

    幸好我早有防备,已经先运气护身,不然,我喷出的那口鲜血搞不好可以把车身上“小粉红幼稚园”那几个大字改成鲜红色的。

    “我说,小舅子啊,”tatsuya脸不红气不喘地捞起光头的手掌,一边说道:“帮我个忙,”

    接下来的几秒钟,那两个家伙什么都没说,但是两个人四只眼睛却如胶似漆地紧紧瞧着对方光头的光头上冒出了几颗豆大的汗珠。tatsuya的额头也湿了。

    “你,”tatsuya喘息了几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我,”光头像是得了气喘病一样,连话都讲不好了:“我,我懂了”

    最后,他们两人又对视了一眼。

    在我尚在考虑是否该劝他们两个人去做个心理监定时,光头突然一把提起我的衣领,而tatsuya迅速地打开了副手座的车门。

    两个人合力把我塞进那辆该死的娃娃车前座里!

    tatsuya自己灵巧地跳上驾驶座,而光头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地坐回了原本让他几乎脱不了身的后座。

    绑架我?tatsuya还不是普通地笨啊,我不绑架他就不错了,他竟敢还在青天白日之下把我架上车。娃娃车发动了,同时,我从车窗瞥见了snake的身影。他的右手上仍然缠着一个小时前另一端还系着我的左手的那条红色尼龙绳。风吹动着垂下的那一端看起来有点可笑。

    snake这家伙。他竟然为了一把,什么也不是的剪刀,而完全忘了我的存在最好玩的是,他的右手上竟然还死命地拿着那把tatsuya为了要引开他注意力、掩护我逃跑的那把剪刀。

    也好。这是我由衷的庆幸。

    因为snake是这样子的人,所以就算是没有了我,他也能够很快地恢复吧,我的心里突然浮现出这种不负责任的想法。好死不死地,snake的眼睛正好对上了我的。也就是说,他发现了我的所在!

    我故作镇静地回过头,看着正在用湿纸巾擦着脸的tatsuya,用最具有领袖风范的口气开口了。“发什么呆还不开车?”我说。

    tatsuya愣了几杪。“遵命,我的公主。”tatsuya马上又恢复原来的嘻皮笑脸。

    然后,据说是小粉红幼稚园专车的这辆娃娃车,就用着吓死人的速度冲了出去,除了光头不断地发出吓人的尖叫声之外,后座的八个小朋友倒是蛮安静的。

    我想,这是这段车程中最值得欣慰的-点了吧不晓得--我再一次放了鸽子的snake,到了那两个笨蛋父母面前时,会怎么个形容他所见到的景象。

    “她,她被一辆娃娃车绑架了”snake搞不好会哭丧着那张俊美的脸,说出这样子的话来。下一幕可能是他被我那两个笨蛋父母赶出我家大门的景象。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有日落美景的陪衬的缘故吧,当娃娃车来到了市郊,来到了挂着巨大粉红色招牌的小粉红幼稚园时,我甚至还一度觉得可以忍受这种小花乱飞的感觉。

    我跳下娃娃车,远远地看着这家诡异的幼稚园的大门。

    为什么?为什么都已经这么晚了,车上那八个孩子还不回家呢?我原先还以为娃娃车是要把那些个孩子给送回家的。看着那八个孩了鱼贯地走进幼稚园大门,突然有一种有点心疼的感觉。虽然那群小表哇哇叫的,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怎么了?你突然停住小动了,需要找帮你上发条吗?”停好娃娃车的tatsuya来到了我身旁,做出了上发条的动作。

    那些孩子,看他们下车的模样,应该很习惯这样子的生活了吧

    “喂,你的表情也太严肃了吧。”tatsuya扳过我的肩膀。

    我在他的眼瞳里看见了粉红色的招牌用很诡异的比例倒映在里面

    不对,不对。一定是有个环节出了差错了。

    为什么在他们将我架上车的时候,娃娃车的驾驶座会是空的?我的脑子里突然不合时宜地浮现这种问题。那个将娃娃车用吓死人的速度开进闹区的下牌司机呢?人呢?消失了吗?

    “你想知道正确答案吗?”tatsuya眨了眨眼睛。

    我当然想了。

    “先让我啾一下,我再告诉你正确答案”tatsuya说着,也不管我到底愿不愿意,竟然用了很快的速度亲吻了我的额头。

    这是哪门子的交换条件啊,感觉上吃亏的人好像是我。我反手抓住他的衣领。要揍他最引以为傲的脸蛋儿吗?不。

    我垫起脸尖,轻轻地吻了他的脸颊一下。

    tatsuya还不知道吧我是这样地喜欢着他。我面河邡赤地后退了一步,看着神色自若的他。

    也对。他从来没说过他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在他的心里面我又是什么样的地位这样子的句子。

    般不好搞不好在他的设定里,我只是个平常可以接接吻的好朋友。(这是哪门子的设定啊)

    也许只是我单方面

    “喂,乡下来的,你是不是有一点点喜欢我啊?”tatsuya用食指和大姆指比划出了一个小小的长度。

    呃他竟然脸不红气不喘地问一个纯情少女这样子的话。我看着他镇定的表情,突然有种泫然欲泣的感觉。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竟然用这种毫不在乎的口气问这样子的问题!

    为什么是“喂”?为什么是“乡下来的”?为什么是“一点点喜欢”?我为什么要费尽气力就为了见到他?我为什么要死命地把握着每一分每一秒和他相处的时间?我真像白痴。我的视线模糊了。眼泪像坏掉的水龙头一样,怎样也不听使唤地狂喷

    没错。我是白痴。竟然这么容易就被激怒了。这根本就是不打自招。这下可好了啧。

    “大胆刁民,竟然把这么可爱的小女生弄哭了。”一个非常悦耳的女声在小粉红幼稚园的大门口扬起。

    我转过身去。在泪眼蒙胧中,我看到了,一个粉红色的人体在粉红色的大门前,非常和谐地互相陪衬着那是一个几乎是九头身的美女。

    头上戴着hellokitty的粉红色鸭舌帽,耳朵上夹着hellokitty的粉红色小耳环,身上穿着粉红色kitty风格的格子衬衫,衬衫外是一件有着特大号hellokitty的围裙如果要我想出一个形容词来形容她的存在

    我会说,她是个很hellokitty的女生。

    大大的眼睛和经过挑染的直长发,如果把hellokitty人类化之后的结果,也许是这样子的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见tatsuya丝毫没有被美女可爱的打扮所影响,满脸惊恐地从地上一跪,就像在求神一样,用力地叩了个响头。

    hellokitty女孩仰天长笑宛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王

    “来吧,小女生,我罩你吧。”hellokitty往我这里走来,对我扬了扬眉毛。

    我讨厌粉红色。我讨厌hellokitty。

    但是,我喜欢这个女孩。

    这是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