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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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art one

    天灰蒙蒙的,淡淡的雾气在半空中升腾着,细密的雨丝连绵不断地往下飘落,将这座城市牢牢笼罩住。

    空气潮湿,弥散出一股咸而腥的味道,使人的心情很难突破这阴郁环境的重压而变得明朗起来。

    宋建明其实很讨厌这样的天气,他双唇紧闭着,神情严肃地观察着自己的周围,不时地往摊在右手上的硬皮小笔记本上写下点什么。写完之后,他合上本子,连同钢笔一起塞入右胸口的衣服内袋里。紧接着,宋建明迈开步子,走进卧室,再穿过客厅,来到玄关处。在他的右侧,是一间浴室,浴室的地上水淋淋的,一些洗漱用品杂乱地倒了一地。这里,便是凶案现场了。

    死者名叫刘杰,27岁,是一名小有名气的画家。被发现的时候,他全身赤裸地躺在浴室的浴盆里,胸前插着一把水果刀,显然已气绝多时。

    报案人是死者对门的住户,据这位邻居说,今天一大早他起来准备去公园晨练的时候,发现有水冒着丝丝热气不断从对门门缝下淌出来,敲了门之后久无人应,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报了警。

    当时一接到报警,宋建明便带着三名警员匆匆赶来,破门而入后才发现,水是从浴室里流出来的,而浴室的门,似乎是由内反锁着的,只好再一次将门砸开。

    进了浴室,一眼就看到死者倒在浴盆里。他胸口插着一把尖利的水果刀,一只手垂在浴盆之外,双目圆睁着,脸上毫无血色,却完整地保留下了死前惊疑与恐慌的神色。浴盆上方的水龙头还开着,盆里的水早已放满,不断有水从中溢出来。

    宋建明关了水龙头,立刻开始勘察现场。

    先从门这边开始。

    门下方有一块香皂,香皂的三分之二已经被水泡烂,因此导致整块香皂都粘附在门上。门锁是普通的嵌入式门锁,上层是尖形锁舌,下层则是方块形锁舌。平时关上门,上层锁舌会自动嵌入门槽,这时从里从外转动把手都可以开门,但只要再接着旋动旋钮,将下层锁舌推进门槽,门就自内锁上了。在之前的砸门过程中,门锁并未被破坏,他们只是从砸开的门洞里钻了进来,门锁因而还保持着原先的状态。而现在,透过隙缝即可看到,上下两层锁舌都是呈弹出状态,嵌在门槽里的。由此可见,门之前果然是由内反锁上的。

    宋建明站起身来一打量,见这间浴室里并没有窗户,而这门,是唯一的进出口。

    这么说来,这是间密室喽?密室杀人案!一想到这几个字,宋建明不由得一阵头疼。

    门的右边是一个小巧的柜子,里面整齐地叠放着三四条干毛巾和浴巾。柜子旁边是抽水马桶,紧靠着一座洗脸台。洗脸台左侧摆着两三个杯子,杯子里各放有一副牙刷牙膏;右侧空无一物,一旁的地上却落有一大堆的洗发水、洗面乳等洗漱用品。可以推测,似乎是死者曾与凶手发生过一番搏斗,混战之中将这些物品打翻在地的。

    再往里去,就是浴盆了。浴盆呈横向放置,其上方的架子上挂着两条湿毛巾,同时摆放有两个香皂盒,三瓶沐浴露。另外,离浴盆不远处的地上还孤零零地落着一个香皂盒。

    记下这些之后,宋建明走出浴室,开始在屋子里四处走动、检查。

    屋子的构造其实很简单。玄关的左边是浴室,右边是厨房,往里走就是客厅,再往里又横着排有三个房间。小的是一间放置杂物的贮藏室。大的一间是工作室,一间是卧室,两者经由外面的阳台相连。

    宋建明在检查的时候几乎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只有客厅里的墙角处一个湿漉漉的拖布显得比较碍眼,除此之外,整个屋子里都异常的干净、整洁。

    他在阳台上逗留片刻,对这该死的鬼天气咒骂了一番,又走进屋子,回到玄关处。

    这时,法医已经来过,他们对尸体进行了初步检查之后,几乎没得出什么有价值的结论,只说死者脑后有淤血,应该是圆棍之类的凶器重击造成的,死亡时间大概是昨晚10点至12点之间,接着就拉走尸体,回去做进一步的解剖了。

    宋建明正打算再走进浴室,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却忽然听得门外一阵喧哗,不知从哪涌来一大帮记者,想要钻进来拍照、采访,被两名警员给拦住了。

    嚯,这些记者,鼻子真够灵的嘛!宋建明一边感慨着,一边朝他的部下挥挥手:“赶他们走!”

    一大群人被两名身材壮硕的警员往外推,极不情愿地挪动着脚步。这时候,一个灵动的身影猛地钻出警员的包围,一下子跳到宋建明的面前:“尊敬的宋警官,咱们又见面啦!”

    见到此人,宋建明原本酸胀的脑袋又是一疼。

    此人名叫孙清,是娱乐万年报王牌记者薛冬的表妹,毕业之后,也跟着她哥在同一家报社混着。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薛冬。薛冬是宋建明的老同学兼死党,以前就很油腔滑调,后来进了报社,更是混得如鱼得水。

    前一阵子宋建明好不容易有一假,正欢天喜地地和老婆外出游玩呢,却忽然接到一个电话,一女的憋着嗓子,嗲嗲地“建明哥,建明哥”叫个不停,就是为了套一个杀人分尸案的内幕。这种事情,就是面前的这丫头干的。当然,肯定是薛冬那个混蛋把自己的行踪透露给她,故意怂恿她这么干的,害的老婆大人当时追问了很久,还一度怀疑自己有外遇。宋建明一回想起这事,至今还心有余悸。

    宋建明看到一名警员似乎想要过来把孙清拉走,便朝他使了个眼色,然后阴下脸来对孙清低声说道:“快点拍啊,就给你一分钟的时间。”

    part two

    两天之后。

    宋建明走出警局的时候,才发觉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他抬手看了眼手表,8点钟。他掏出钥匙,向停车场走去,准备取车回家。由于他边把玩着手里的车钥匙,边低着头梳理案情,没看着前方,结果不小心和一路人装个满怀。见他抬起头,对面的人露出一脸奸笑:“哟!宋警官,这么巧啊!”宋建明差点要跳起来:“孙清,怎么又是你!”看对方这神情架势,知道她大概在这里埋伏了许久了。

    孙清甩甩头发靠上前来,一把挽住宋建明,笑嘻嘻地说:“哟,建明哥,我难道就真的那么可怕,那么讨人厌么?唉,大概是你对我不了解吧,其实我可是很温柔的。唉,不行不行,咱们一定得去喝上几杯,好好交流交流,多多加深一下感情。”说罢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路生拉硬拽,将宋建明拉进了一家名为“迷狂”的酒馆之内。

    宋建明不乐意地坐下身来,一脸委屈地发问:“我前几天不是让你拍过现场了吗,你还想从我这里打听什么呀?”

    “宋哥哥,你知道,我们报社不是还要来点后续报道什么的嘛!况且,”孙清用大拇指往身后虚空处一竖“我哥还想问你借调查笔记一看呢。”

    “哼!想当初是他自己不努力,没有考上警校,现如今却一打听到案子就开始心痒痒,想从我身上捞线索,处处干涉我查案,而且这小子今天也不亲自过来。哼!想借?门都没有!”

    “真不借?”

    宋建明一扭头:“不借!就是不借!”

    “那好,”孙清向前凑过身子“那我们来场比试,就以你的笔记为赌注,怎么样?”

    “哦?比什么?你说来听听。”宋建明来了兴趣,追问道。

    “就比喝酒,我赢了笔记归我,你赢了有什么条件随你提。”

    “嗬,好大的口气!难道你的酒量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了吗?这么狂妄?”

    “哼!你不觉得在公共场合讨论一个女人的酒量是很没有礼貌的一件事吗?不过,这次比试和酒量大小无关。我们今天不比酒量。”

    “那你想怎么比?”

    “你三杯,我三杯,比谁先喝完。”

    “哦,原来如此。”宋建明点点头,一边摸着下巴,一边考虑孙清喝酒速度破过吉尼斯记录的可能性有多大。

    看着宋建明犹疑不定的样子,孙清直想笑。她忍住笑意,清了清嗓子:“嗯,这样吧,我用三个大杯,你用三个小杯,比谁先喝完,这样总行了吧?”见宋建明还是举棋不定,在比与不比之间挣扎着,就又追加了一句:“如果你害怕了,不敢跟我比了,就乖乖认输,把东西直接交给我,也是可以的。”

    这一句彻底把宋建明给激怒了,他一拍桌子,咬着牙说:“比就比,谁怕谁呀!”

    不多时,三大三小六杯啤酒就端了上来,排放在两人面前。

    送上酒之后,服务员并没有立刻退下去,他有点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知这两人在搞什么明堂。

    这服务员看上去大概二十出头,孙清瞧他愣头愣脑的,一看就是一副很好糊弄的样子,便开口问他:“嘿,我们在打赌呢!你是想当裁判呢,还是也想来赌一把?”

    服务员眨眨眼,吞吞吐吐地问:“我猜,你是三大杯,他是三小杯,比谁先喝完?”

    孙清点点头。

    服务员立马掏出一张钞票拍在桌上,用手指指宋建明:“我赌他赢!”又回过头来冲孙清笑笑:“嘿嘿,你就等着掏钱吧!”

    孙清轻轻咳嗽一声,大声说道:“在开始之前,我还有个规则要先申明一下,就是不能碰对方的杯子。”说完她缓缓环视二人,以征求同意。

    宋建明本来是双眼紧盯着酒杯的,听到这话,才抬头不满地瞥了孙清一眼,心道废话,我没事碰你酒杯干嘛!于是随意地点了一下头。而对于这项规则,服务员也没什么异议。

    看到这种情况,孙清舒了一口气,嘴角微微往上一挑:“那就开始吧!”

    10秒钟之后。宋建明第二杯已经喝下一小半了,而孙清才刚刚喝完第一杯。宋建明心中一喜,暗道我赢定了,正高兴间,却见孙清突然不再喝了,只是左手托腮,歪着头盯向自己。

    时间滴答滴答又溜过去几秒,连服务员都开始替孙清着急起来,孙清本人却还是保持着原先的姿势纹丝不动地坐着。

    对面的宋建明咕叽咕叽大口喝着,也是一脸的纳闷,心想怎么回事,难道是认输了吗?怎么不开口说出来呢?唉,不管她了,我先全部喝完再说,也好赢个干净利落。

    宋建明一仰头将第二杯酒一口喝尽,顾不得擦去嘴边的泡沫,伸手就去抓第三杯。

    这时候,孙清行动了。她的手迅速地挥动起来,仿若一架疾转的风车,在空中甩开一条漂亮的弧线,将自家手中的空杯子“啪”的一声盖在了宋建明的第三只酒杯上。

    宋建明呆住了,左手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还在往前伸,想去抓杯子。孙清见状当即大声喝止:“嗨!嗨!说好了不准碰对方的杯子,还记得么!”

    一旁的服务员也愣在了当场,眼珠子瞪得都快要跳出来了。

    “现在,”孙清一脸得意“你永远都喝不到那第三杯酒了,而我这剩余的两杯,即使一口一口慢慢喝着,两三分钟也应该足够了。你说,到底是谁赢了呢?”

    见对方毫无反应,孙清继续兴奋地说:“嘿嘿,我哥传授的这个法子还真是不错!至于酒杯的诡计,当然是早就想好了的,只等你往里钻了。但依着你疑神疑鬼的个性,未必会乖乖就范,我哥就提示我不妨激你一下。哈哈!果然成功了呢!”看到服务员已经垂头丧气地走开,她把手摊向宋建明:“现在,该把笔记交出来了吧?”

    part three

    宋建明的调查笔记:

    案发当晚,有三人曾见过死者,这三人都是到死者家中,去一同商讨死者一星期之后将要举行的个人画展的相关事宜的。

    据这三人说,死者平时极不喜欢外出,有轻微的自闭倾向。嗬,这大概是所谓的艺术家的一个通病吧。

    三人为一男两女,名字分别是吴天军,唐雪儿和陆莹。

    吴天军,男,36岁左右,是一家广告公司的总经理,同时,他也是死者的好朋友。这次画展就是由他出资筹办,原计划先在本市展出,随后前往北京、上海、南京、广州四个城市接着展出。他说,之所以这么尽心尽力地帮忙,一方面是欣赏画家的才华,另一方面则是两人之间交情非浅,他是真心实意想助这位年轻的画家一臂之力。

    唐雪儿年纪较轻,与死者原本是大学的同班同学。她本身也是画家,但她的画风格一向比较怪异荒诞,很难被人们所接受。所作之画因而很难卖得出去,而且最近几天老公又生病住了院,事业和生活可以说都极为不顺。她大受打击,几乎想要放弃画画了。这次画展,死者主动提出加入数十幅唐雪儿的画,来帮她宣传推广,同学一场,也算是尽一点心意了。

    陆莹三十岁上下,与死者常有往来。她开着一家画廊,在业内人士中颇受好评。这次画展,死者的作品在本市就先经由她的画廊来展出。

    案发当晚,这三人大约九点左右来到死者住处,商谈了一段时间,于九点五十分离开。

    离开的时候,由于唐雪儿原先是打车来的,而且她与吴天军是同路,便提出坐他的车回去。唐雪儿的父母不在本地,老公又住着院,暂时是一个人住。据她说,她回到家中又画了几幅画,于十二点准时上床睡觉。

    吴天军送了唐雪儿之后,没有去别的地方,随即开车回了家。他的妻子趁着双休日带着孩子外出游玩,至今未回。因此当晚,他也是一个人在家。

    陆莹的丈夫前几天出差去了。从死者住处离开的时候,她觉得回家也是一个人待着没什么意思,就直接去了一家酒吧。直到十一点多,她喝得醉醺醺的才独自返回家中,一觉睡到天明。至于那家酒吧的名字,她已经想不起来了。也就是说,当晚十点之后她的行踪,同样无人证明。

    经检查,死者的家中并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由此判断应该是熟人作案。而死者为人孤僻,很少与人交往,在本市,就属这三人与死者关系最为密切了,而且这三人又是最后见过死者的人。

    鉴于以上几点,这三人均有较大嫌疑,不排除其中有人在当晚离开之后又重新返回死者住处并将其杀害的可能。

    宋建明的字迹极为潦草,需要费力去读才能一一辨认那蛇一样的字。薛冬将这件案子的调查记录看完,已是头晕目眩,口干舌燥了。他本来还打算将宋建明的笔记再多看几遍呢,但一想到此君那潦草的字迹,难看的令人恶心的字体,决定还是不要自虐为妙。

    他合上笔记本,倒了一杯水,仰头一饮而尽,随后,他起身离开木椅,同时让孙清把电视音量调小一点。由于家中唯一的一座小沙发已被孙清占去一半,他只好将就着在此女旁边坐下。

    薛冬坐在电视机前,眼睛里一片茫然,思维显然已经到了别处。

    通过先前孙清拍回来的照片,再加上宋建明笔记里对案发现场的详细描述,他已经对这件案子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至于凶手的作案手法,他脑海中也捕捉到了一点朦胧的影子,却始终难以明晰起来。

    他把双腿翘在茶几上,又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将外界环境的一切声音都摒除出去,大脑开始飞速运转起来,对案情展开分析。很快,他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之中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等薛冬从沙发上立起身的时候,他的双腿已经发麻了,然而他的眼中却闪着精光,似乎极为兴奋。他一边捶着腿,一边对孙清吩咐:“明天,或者后天,再把你的宋哥哥约出来一趟吧。”

    “讨厌!你又取笑我!”孙清嗔怒。她见薛冬一脸红光,开口问道:“案子你想明白啦?”

    “哈哈,那是当然!想我薛冬是何许人也,拥有着超常的天赋,天下间的罪犯打我眼前一过,再化成灰我也能把他揪出来!”

    孙清眼白一翻:“你这番话说得极为慷慨激昂,极为振奋人心,也极为不要脸,我看你可以去竞选总统了!”

    薛冬不理会孙清的讽刺,只将话题一转,问:“哎,你跟建明之间进展的怎么样啦?”不等对方回答,又自顾自地说道:“哎,我给你制造了这么多机会,你可要好好努力呀!人家可有一个老婆紧守着呢,再不抓紧等他们有了孩子就更来不及啦。俗话说的好啊,既然喜欢人家,就得赶紧挖呀!”

    “谁喜欢人家啦!你不要恶意中伤好不好!”孙清辩解着,抓起一个抱枕就朝薛冬扔了过去。

    薛冬一把接住:“你瞧你瞧,气急败坏了不是?”又接着笑骂:“臭丫头!住我的房子,坐我的沙发,看我的电视,还拿我的家当来砸我,看我明天不把你赶出去!”

    孙清吐出舌头,朝薛冬做了一个奇丑无比的鬼脸。

    part four

    第二天晚上八点半,迷狂酒馆的一间小包厢里。

    宋建明接过薛冬递过来的笔记本,刚刚坐定便急躁躁地开口:“你们俩有什么事快点说,我老婆还在家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薛冬笑了笑:“今天主要是我说。哈哈,侦探一出场,妹妹就彻底沦为配角啦!”正眉飞色舞呢,被孙清伸手过来在手臂上一掐一拧,又痛得龇牙咧嘴,稍稍安分下来,对宋建明说道:“你知道吧,今天是8月13号,国际左撇子节,也算是你的一个节日吧。所以呢,就特地叫你出来,送你一个好消息。想必你也猜到我要说什么了吧,那就是: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哎哎哎,你先不必急着追问凶手到底是谁,因为我暂时是不会告诉你的。至于作案手法如何,杀人动机又是什么,且听我慢慢道来。”

    薛冬摸了摸脑袋:“唉!我自己倒是知道得挺清楚的,但要对你们说起来的话还真有点乱,有点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哎,就先从死者屋里的摆设开始吧。”

    “从屋子里的摆设来看,这位画家给我的印象和我脑海中所留存的画家这一群体的形象大为不同。”

    “我所认为的画家,这里仅指男性画家啊,大多是那种不修边幅,对自己的个人形象不太挂在心上的人。因为人一旦沉迷于艺术,便会对物质生活上的诸多细节都不会太在意。而且,由于他们经常作画,手上、衣服上难免会沾染上一些颜料,但在作画的过程中他们根本注意不到这些,也没有心思来关注这些琐碎的小事。这样即使作完画之后会加以清洗,但在平常的生活中必然会对衣服脏了、头发乱了这种小事形成一种惯性的忽略。这样的思维再延伸一下,他们对于居住环境的清洁以及自己屋里摆设的整齐与否,是不是也不会太在意呢?”

    “话题扯得有点远。好了,话说回来,如果让你们参观死者的家,第一感觉会是什么呢?”

    “没错,就是整洁!但是,整洁得似乎有点过了,他的卧室、画室、客厅里,所有的物件、家什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井然有序,比我的卧室要整洁干净何止百倍,不得不让我产生了一点怀疑。”

    “啊,清儿你说什么?唉,这你可就错了,我可不是因为人家屋子比我整洁就怀疑人家的。”

    “后来,我在清儿拍回来的照片上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进而从另一个侧面证实了我的猜想。”

    说到这里,薛冬稍稍停顿了一下,向宋建明发问:“你笔记里写着‘三四条干毛巾、浴巾’、‘两三个杯子及牙刷牙膏’,但你注意到确切数量是多少了吗?”“哈,你不知道吧?告诉你,应该是‘三’。随后我又注意到那一大堆倒在地上的洗漱用品里,有好几样东西也都有着三份,而地上的香皂、香皂盒加上架子上的也都是三个,至于架子上只有两条湿毛巾,我想,浴盆里应该还有一条吧!”

    “好了,从一个屋内摆设整齐,一个数目‘三’,”薛冬看向孙清“我们能得出什么结论呢?”

    孙清茫然地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宋建明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隐约觉着不对,欲言又止。

    薛冬见听众跟不上自己的思路,有些扫兴,只好继续说下去;“从以上两点不难得出一个结论:我们的画家患有强迫症!”

    “众所周知,强迫症又分为很多种情况,包括反复检查,反复计数,反复清洗等等。死者患有两种;第一种和洁癖差不多,即保持周围环境的洁净及物件摆放的整齐。分析起来,患者大多是想从井然有序中获得一种控制感。这一种病症死者还是比较轻微的,并没有严重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这第二种则是一种极端的自我强迫行为了,体现在死者身上,即为无论做什么事,买什么东西,都是以三个为一组。当然,我说得可能有些绝对了,应该说是在大多数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都是这样吧。这第二种症状死者大概也意识到了,但却无力做出改变。”

    “知道了这一点,我们就有理由相信,将湿漉漉的拖布摆放在客厅的墙角处并非是死者所为,连建明的笔记里都用了‘碍眼’这个词,对患有强迫症的死者来说,就更是如此了。推论起来,拖布只能是凶手所放,而且,应该还只可能是在杀死画家之后清理现场所用的。”

    “接下来,我们再来谈谈浴室里的一些疑点,主要是关于那块香皂的。根据我们宋大警官的记录,他们闯入时发现浴室的门是反锁着的,犯罪现场呈密室状态,而落在地上的香皂则被水泡成软软的一团,粘附在门上。好,首先不妨假设一下,香皂是凶手在杀人之后,制造密室之前,特意粘在门脚上的。这样的假设能成立吗?凶手有必要这么做吗?不可能吧?”

    “第二种情况,凶手离开之时香皂并不在门脚的位置,而是在别处。凶手离开后,香皂经水流冲击,滑至门处。那么,香皂有可能是被从浴盆中溢出来的水冲至门边的吗?”

    “这种情况也不大可能。因为沿浴盆边沿溢出来的水流比较舒缓,远没有达到能冲走香皂的地步。清儿你说啥?水流的舒缓我是怎么知道的?”

    “好,你听我说。一块香皂,说重不重,但说轻也绝不是太轻,至少和香皂盒的质量比起来是这样。而且,浴室地上的积水只是薄薄的一层,只有香皂厚度的三分之二,远没有达到是香皂盒漂浮起来的程度。好了,现在再来看一下,香皂盒离浴盆近,香皂离浴盆远,水流连塑料制的香皂盒都没能怎么冲动,却还能将香皂冲至门处吗?因此,这第二种假设也不能成立。”

    “然后,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香皂是由死者或是意外,或是出于某种原因弄至门处的。如果这种情况存在,那么只可能发生在凶手离开浴室,关上门之后。”

    “好了,推论出这一点,我们再来回顾一下案情。浴室里倒了一地的洗漱用品,打翻的香皂盒,正是这些所谓搏斗的痕迹,是你们警方相信凶手是在浴室里行凶的。凶手与死者曾进行过一番搏斗,搏斗的过程中打翻了一些东西。随后,凶手成功刺杀了画家,将尸体扔置于浴盆之内,制造了一个密室后离开犯罪现场。你们是这样考虑的吧?但是,如果并不存在搏斗呢?”

    “这样的话,那些痕迹只能是死者自己造成的了。我再来强调一下,倒了一地的洗漱用品,滑至门边的香皂,由这两者,你们又能联想到什么呢?”

    孙清听到这里,好不容易能有机会插上一句,于是急忙抢答:“死者当时摔倒了!”

    “没错,正是如此!”薛冬眼睛一亮,给了孙清一个赞许的目光。

    “哈哈,想不到吧,密室是死者自己误打误撞给弄出来的!不仅如此,连香皂盒也是死者自己打翻的。鉴于死者洗澡时取下香皂盒,放在了浴盆的边沿上,使得香皂盒处于较低的位置,即使发生搏斗也不大可能碰得到,我们完全可以这样认为。当然,打翻香皂盒这件事应该是发生凶案之前了。”

    说到这,薛冬停了下来,喝了点酒,润润嗓子。

    “现在,让我来把当晚案发的经过,再完整地说一下吧。不过,说之前,我要先告诉你们,这件案子,可是情杀喔!说具体一点,大概是画家一直希望能和凶手在一起,很早之前就说过让她尽早和她的爱人离婚之类的话吧。凶手不同意,画家又进一步威胁,至于威胁的大致内容,猜都能猜出来,无非是你不同意这样做,我就把我们之间的事公布出去云云。凶手被逼,杀机已动。终于,在那天晚上,她决定行动了!”

    “当天晚上,吴天军、唐雪儿、陆莹三人来到画家住处商谈画展一事。当时,凶手就在这三人之中。画家与她的原计划,是等其余二人走后再好好温存一番,只不过,她是想借此机会杀掉画家罢了。但很不巧,当时出了点意外,不知是担心被其余二人发现还是别的什么,总之打乱了她和画家的原定计划,凶手只好先跟随其余二人一同离开。离开的时候,她一定向画家打过手势,约定待会儿再回来。”

    “接下来,画家进入浴室,边洗澡边等着那人的到来。不多时,响起了敲门声。可能是事先约定好了暗号,比如先急敲三下,再缓敲三下之类的,使画家确定敲门的正是他要等的人。画家有些激动,起身离开浴盆时不小心打翻了香皂盒,盒子摔落在浴盆边,香皂则滑至浴室中间。若是在平时,患有强迫症的画家一定会立刻将东西捡起,归于原位。但当时画家很激动,当然了,还有兴奋,一想到即将与来人享受偷情的欢愉,他就有点迫不及待了。”

    “画家顾不得捡起香皂,光着身子便走出浴室,开了防盗门,让凶手进屋。可以想象,画家关上门之后,定然是与凶手一番热吻。这时,趁着画家闭着眼的时候,凶手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水果刀,她一狠心,一刀刺向画家的心脏。画家睁开眼,将凶手一把推开,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由于惊慌,画家躲入了浴室,并立即锁上门,他惊魂未定,一步一步向后退去。这期间,画家一脚踩在了之前掉落在地的香皂上,因此滑倒。在此过程中,香皂滑至门处,而画家因身体失去平衡而双手乱舞,一下子将洗脸台右侧的洗漱用品扫落在地。由于倒地时的方向与浴盆放置方向并不垂直,他直接斜着跌进浴盆里,后脑勺撞在浴盆前部的边沿上,就此气绝身亡。法医所说的后脑处的淤血块,就是这时造成的。”

    “门外的凶手听着里面的动静,知道画家已死。她戴了手套,并不用担心会有指纹留在刀把上。但因为门已反锁,她无计可施,而且她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具体发生了什么状况,也不能再撞开门看个究竟,只好就此作罢。”

    “紧接着,她找来拖布,把画家滴落在玄关处的血清理掉,之后又在厨房里清洗了拖布。由于厨房的门不在玄关,而是在客厅与厨房的交接处,她离开的时候,就顺手将拖布扔在了客厅。她并没有料到之后浴室的水会漫出来,冲刷掉玄关处的血迹,所以此举完全是多余的,也因此,凶手留下了她最大的一个败笔!”

    “现在,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薛冬夹了一筷菜,喝下一口酒,大口吃着喝着“那么,凶手到底是谁呢?”看到宋、孙两人紧紧盯着自己,他又抓起杯子往嘴里灌了一口酒:“你们猜猜看。”

    宋、孙二人顿时大跌眼镜。

    孙清不满地咂咂嘴,说道:“卖了这么大的关子,还不说凶手是谁。猜?一共就仨疑犯,还能怎么猜啊!况且根据你所说的,已经明确指出凶手是个女的了,要我说呀,就是那个陆莹!”

    薛冬笑笑,摇摇头:“不对。”

    宋建明接着说:“那么只剩下一个唐雪儿了,凶手应该就是她吧。”

    薛冬又摇头:“也不对。”

    听得此言,孙清提出质疑了:“难道是吴天军?!但你前面不是说凶手是个女的嘛,你这不是自相矛盾了吗?”

    “凶手是女的?!我有说过吗?”薛冬表情夸张地大声反问,接着一如既往地不等回答,又说:“我完全不记得曾说过这话,只不过是你听到了‘情杀’二字,而死者又是男的,结果就自作主张地认定凶手必然是女的,然后就下意识地把我所说的单人旁的‘他’认作是女字旁的那个‘她’了吧?!”

    “你们知道我那一句为什么要说‘爱人’么?现在这个时代,从我这种年龄的人嘴里冒出来这个词,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哼哼,因为‘爱人’这个词可是男女通用的,我故意用来模糊性别,就是为了要误导你们!”

    “事实上,这既是误导也是提醒,我特地选了这个与我身份不相符的词来作为提示,只能怪你们自己没有听出来罢了。”

    “所以,凶手正是吴天军,”薛冬越说越亢奋“之前看到他的资料我就有点怀疑了。画家27岁,吴天军大概36岁,两人几乎相差10岁。要知道,对一般人来说,和自己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大多是年纪相仿的同龄人,更别说是画家这样性格孤僻的人了。而且一个是画家,一个是广告公司的经理,两人的事业、生活圈子也几乎很难有什么交集。因此我根本不相信他们之间会有什么所谓‘深厚的交情’。”

    “但是吴天军却出资帮画家筹备画展,加上本市,画展共在五个城市举行,这笔费用,应该不小吧?如果仅仅是出于对画家才华的欣赏,那吴天军这样的行为,是不是也有点过了呢?于是我大胆地猜测,这两人之间,极有可能存有暧昧关系!”

    “一方面,屋子里的摆设干净整齐文雅,毫无男子气概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另一方面,我今天一大早还特地跑去向画家的邻人及少数与他有过来往的人查证了一番,从种种迹象来看——没错的,我们的画家是同性恋!之前我说过,案发当晚,画家打算与三人中的一人也就是凶手幽会,凶手却打算将画家杀害,这时出了意外状况,在这里,我已经指明了凶手只能是吴天军!“

    “本来按照计划,三人离开时,吴天军可以落在后头,等其余二人下楼后再返回屋内。要是还担心被发现,也可以随二人一同下楼,待她们远去后再上楼来。但当晚发生了意外状况,唐雪儿提出想搭他的车回去。一个女士开口提出要求,况且两个人还是同路,吴天军想必很难拒绝。于是,他和画家的原计划只好暂时搁浅,他一定是以眼神或是打手势向画家示意:等我。送完她我马上就回来。随后,他送完唐雪儿又再度返回画家住处,将其杀害。至于具体过程,应该就是我先前推理的那样了。”

    薛冬叙述完毕,见那两人似乎被真相给震住了,又接着补充:“唉!想想这两人也挺可怜的。知名画家是同性恋,这样的消息一经传出,必然极为轰动。同时,画家的情人——吴天军的名字也将被人们所知晓。依着中国的人民大众及社会舆论对待同性恋的态度,这两人身败名裂是肯定的了。而吴天军显然是更担心自己的身败名裂,于是只好狠下心来将画家杀害。唉!”

    the end

    8月14号,关于画家之死的一些详情以及凶手在短短数天内落网的消息经由各大报纸纷纷报导出来。同时,由娱乐万年报率先披露出落网凶手与已死画家其实是一对同性恋恋人。

    一时间,舆论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