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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的眼泪划落，我微笑着说，圣诞快乐！
她别过头去，轻轻抹去眼角的泪痕，望着远处，迷惘地脆弱。
我再没勇气开口，如果我还能说些什么，必然是再一次地向爱情妥协。为了告别那独自等待的痛楚，我勉强自己保持微笑，也保持着缄默。
过了许久，她转过身去，她的侧脸，消失在这圣诞夜的快乐之中。像是对我，更像是为她自己，她轻轻地说，圣诞快乐！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也是我第一次向她说“不”转眼，时间的背影已经拉长了七年。这是互相遗忘的七年，完全隔膜了的异域时间。
偶然了解到，这次的同学聚会中，她不会出现。这意料之外的重逢的缺失，瞬时刺激了我的神经，无缘无故地又把这多年前的一幕，从记忆的底色里翻腾了出来。
当年，朋友们都说，我是无情之人。她在爱情中受伤，她又一次地回来，投入我的怀抱，她需要我给她安慰，我却没有去握住她的手，而是放她独自远走，任她独自心碎，任她独自落泪。竟能忍心如此对待自己深爱的人，可见，我是无情之人。
听着朋友们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责备，我无言。许多话，压在心底，无从说起。许多的事，就在眼前，到了嘴边，想一想，还是不愿再提。或许，我真的无情。或许，只是爱情太累。
毕竟，无可奈何之下的断情，只因伤悲，并非薄情。那些零落在夕阳下的思念，我知道；那燃烬在烟蒂中的阵阵心痛，我知道；那独自站在窗口等待天亮的寂寞，我也知道。
放她离开，只因我终于醒悟：我不是浩瀚包容的森林，无法笑看青鸟随意来去；我不是看破前生后世之人，无法任缘分随聚随分；我不是那棵至情的古树，无力苦苦等候三生，只为换来伊人路过时看我一眼。虽然她是我前半生的梦想，我却不愿她成为我今生永恒的情殇。
许多次的爱与不爱之后，我不得不相信，我在她心里的重量是如此的虚飘。她只是习惯了我的守候，她并不珍惜我的等待，我只是她寻爱路上的的“退路”因为我的存在，面对爱情的伤害，她永远可以从容，我是永远不会说“不”的候补情人。她总是从我这里出发，去追逐她的爱情，受了伤，再回到我这里疗伤。如果我拿一生当作承诺，这只能是一个只有开始而没有结局的往复旅程。这旅程是她的，主角永远不是我。
所以，当她再一次沉溺在苦爱的深海里，再次地向我伸出手，我没有回应她救助的眼光，我拒绝了再做她的避风港。
我想，我必须要放开她了，在我的灵魂枯萎之前，在我的自尊心还有残留之时，在我还能向她微笑的时间。
于是，我微笑着，拒绝了她的停泊，于是她永远地离开了我。她转身而去的时候，我听到了天上的铃铛声响，那是圣诞老人路过城市上空吧，他也带走了我守候了许久的爱人，还有我的那微不足道的爱情。
可是，我也不是没有礼物的，他刚刚送给我一份解脱，和我的平淡无味的新生活。
圣诞快乐！
同学聚会，她本说不参加，却突然地出现在。她与她的一袭红衣，微笑着出现在我背后。我还来不及展开皱起的眉头，她已经在轻轻地说，圣诞快乐！
我回头，她正向我微笑。不似往日的单纯快乐，眼神里溶解了世情的厚与薄，眼角眉梢揉杂着暧昧的诱惑。
这是一个成熟女人的表情，它猛烈地侵夺着我的记忆。我突然忘记了那个哭着走向我的女孩，也忘记了那个每每为爱而离开我的女孩。我也没能看清她现在的样子，虽然我一直清楚地记得她的名字。
曾经，我是为她而活的，我向生活微笑的每张表情，都是为了她偶尔地注意我。直到分手的那个夜晚，我一直都相信，她是最单纯的爱情天使，她深信，在她的命运之中，定然埋伏着一段惊世骇俗的爱情，她要找到它。反复地告别恋情，是因为她爱得太认真。
即使真的她告别，也不是因为她的错，而是我无力存活在那被爱情忽视的角落，有此分别，只能恨我太懦弱。
七年一聚，难免地话说从前。又是回想当年。当时的宿舍楼角的月亮，当时的图书馆后面的矮墙，当年的风花雪月，当年的青涩忧伤。她的眼波四处流闪，我也报以微笑。大家大笑着散场的时候，她轻轻挽起了我的手，将她的房间钥匙扣入我的掌心。
这整个的晚上，我努力地喝了很多酒。事与愿违，酒精无法使我迷醉，反而使我更加清醒。我看得清她的一笑一频，看得清她的睫毛闪动，看得清她眼角细小的皱纹，看得清她背后的一路风尘，也看得清自己这几年来的感伤，看得清自己当年的寂寞。
我突然想笑。走到车子旁边，我突然大笑。
她是谁？曾经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如今又要来搅扰我的节奏！
她是谁？她不能是个陌生人，她也不是我爱过的人。我的爱人，只是有点任性，只是有点自私，为了追求她的爱情，牺牲了另一个人的幸福，可是，她却让我心疼，她是个可爱单纯的好姑娘！不似如此地使我迷惘，站在她面前，我一直听得到心底的绝望。
她是谁？她想要幻灭了我对往昔的怀念。事隔多年之后，会不会，她还想要站在我眼前牵起别人的手，然后微笑着擦去我的眼泪，头也不回地与她的爱人一起走远，留我一个人在原地，捧不起的是满地的心的碎片！
不，她不能，她再也不能！她抹掉了我这么多年的纪念，她不能再打翻我今后的安稳。我当年忍痛忍爱地与她分别，是为保留属于我的永远。谁也不能拿走我那些微笑着的孤独，谁也不能抹去我那酸楚着的幸福。
她正看着我，浅笑轻颦，而我只是大笑。我还是送了她回酒店，送到楼下。她醉眼迷离地望着我，泪痕跃上了眼角。她拥住我，轻轻地说，当初，我怎么会让自己离开你？
终于，我还是忍下了突然而至的心痛，忍下了心底的冲动。美女，艳遇，在一个单身男人来说，算是平常的情节。只是，任他如何美妙的一个夜晚，也都无法与我的回忆相比，无法与曾经的执着相比。
我推开了她的手，将钥匙还给她。她在笑着，我也笑。我说，又是圣诞，圣诞快乐！希望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会是在平安夜！
她的眼神我读不出来，我已经不愿意费心去解读。她的眼泪，她的微笑，她的慌乱，她的失望，都是身外之物，与过去的她无关，与此刻的我无关，与逝去的年月有关，与岁月的安稳有关。
我与她告别，微笑着望她，等电梯关门。她还站在那里，倚着门，闪烁着意味深长的眼神。但是，这一切，已经与我无关，再也无关。
时间的流逝，带走了我的天使般的女孩，还给生活一个平凡的女人。我不埋怨，也不敢俯视，因为我早已经是一个凡俗的男人。只是我很遗憾，这快乐喜悦的日子里，我已经不能再想起她，不能再躲藏进安静的空气里，对她说那许多的话。
又是一个圣诞，我向一个人说了圣诞快乐。这异国传来的节日，曾经与我无关，现在我又要将它遗忘了。我必须要忽视它，在它嘲笑我之前。
有意去忽视一个日子，一个纪长久念过的日子，是件累心的事情。但是，没有关系，日子过得如此仓促，还有什么是它不能磨灭的呢？有幸在明天发生之前，感知到昨日的痛楚，我应该欣然，应该感恩。
这是仰仗着喧嚣而存活的城市，此刻案前只有我一人。在这祥和而静谧的平安夜，就暂且祝福昨天的我，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