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幽幽诡问

浅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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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冬,元宵佳节,谷里白雪皑皑。

    晚上,千蔻坐在梳妆台前梳理头发,正打算就寝,柳儿突然推门闯进来。

    一股寒风瞬间蹿进屋来,吹得烛火扑扑抖动,千蔻打个寒噤,嗔怨地瞪柳儿一眼。

    “小姐,”柳儿神色惊慌,“夫人……夫人叫你过去。”

    这大晚上的,突然叫我过去做什么?千蔻蹙起秀眉,疑问地望着柳儿。柳儿却以一种震惊而陌生的眼神回望着她,好像突然不认识她了似的。千蔻莫名其妙,取出一件披风披在肩上,踏着路上积雪而去。

    正是元宵好佳节,一路上灯笼高结,千蔻慢吞吞地到了谷主夫人屋外。大门敞开着,她径自进去,转进里屋,就见谷主夫人独自一人坐在昏暗的屋子当中。

    她照例施了一礼,垂手而立。

    谷主夫人盈盈笑道:“蔻儿走近些,娘好好看看你。”

    千蔻依言走近两步,低了低头。谷主夫人又道:“再走近些。”

    千蔻又走近两步,谷主夫人却道:“再近些,到娘跟前来。”

    娘今日说话怎的这般不利落?千蔻暗暗犯疑,依言走到谷主夫人跟前。谷主夫人道:“蔻儿,娘今天这么晚还找你,是有句话想要问问你。”

    千蔻垂了垂头,心里想:什么话急着要现在问,明天问不得?问句话又何必站这么近?自打经历了五年前那种通身烧灼的剧痛,她对谷主夫人的恐惧就减少了许多,此时她见谷主夫人柔声细语的,更是轻狂起来,面上也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谷主夫人道:“娘是想问问蔻儿,娘若遇害,蔻儿会替娘报仇吗?”

    千蔻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到娘亲说这种丧气话,心中惊异,但也没有多想,胡乱点了个头。

    谷主夫人满意地一笑,摆摆手,忽道:“去罢。”

    千蔻好生意外,不由得一愣,满腹狐疑地瞥谷主夫人一眼,又偷眼将房间一番扫视,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头,但不对头在哪里,她一时又说不上来。她向来不愿在谷主夫人房里多耽,既已教她走了,她又哪有耽搁的道理?施一礼,退了出去。

    一出门,才见夜空中已飘起零星小雪。在灯笼的光辉中,片片雪花悠悠飘洒,使这雪白的山谷,使她连年来浮躁的心灵忽得片刻静谧之感。

    她紧一紧身上的披风,缓缓走在回去的路上,雪地在她脚下沙沙细响。

    这时,忽然一个人影从天而降,立在她的身前。千蔻被吓一跳,旋即喜上心头,还以为是自己的哥哥突然出现,却才嘻笑入眼,蜜窝上颊,又蓦地里敛了笑意。

    只见眼前这人较薛谭高些,身形也健硕些,而且他站立在她面前的姿态,缺少一种迎合的暖意,反而有一种拒却的意味。

    千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是薛让。他回来了。

    刹那间,她的心中仿佛筝鼓齐鸣,噌噌咚咚的,一半惊讶而慌张,一半期盼而欣喜。久别重逢,对她这样一个久困于深谷中的人来说,几乎是件难以企及的事了。

    她仰了仰脸,示意自己认得他。

    她隐约记起薛让五年前的模样,他变了许多:他变高大了,变威武了,他身体里蕴藏的力量简直如有形的东西一般突显出来,直使人心生敬畏;他的脸却消瘦了些,轮廓变得硬朗,五官更显坚毅;他的眼神本如仙子般深情而漂亮,如今已变得如神明般凌厉;他的头发也不再扎起,而是凌散地飘落在耳畔。

    ——看这模样,他似乎比五年前更不好亲近了。

    千蔻留意到他手里提着一个包袱,包袱底下有水一滴一滴滴到地上。他在哪儿捞了条鱼,她想,这鱼个头真不小!

    薛让默默地也将千蔻一番打量。千蔻忽然意识到自己在他眼中的变化——她已由当年那个娇小的刁女娃长身玉成,长作了一个清丽可人的亭亭少女。她又觉得意,又觉甜蜜,愈发底气十足地仰高了脸,几乎是在炫耀地问:“你可还认得我?”

    两人互相打量了一回,薛让开口道:“还认得我吗?”

    他的声音已丝毫没有千蔻印象中的样子,低沉而浑厚——他简直已经变了一个人。

    千蔻点点头。

    这时,一样物品从他袖口中掉了出来,落在雪地里。千蔻一眼瞧见,正打算提醒他,他却忽地拔地而起,施展轻身走了。

    千蔻无法出声制止,只得眼瞅着他离开。她拾起那物品,擦去雪水,原来是两枚一模一样的玉坠。这两枚玉坠通体黑色,晶莹剔透的,如尾指一般大小,似犀角一般形状,表面光洁,并无任何雕饰,一端钻着一个小孔。一根黑绳将两枚玉坠系在了一起。

    千蔻好奇地打量着,这两枚小小玉坠上仿佛隐藏着薛让这五年来的经历。忽然薛让脚印旁的五六滴血水引起了她的注意。原来方才薛让挡住了灯光,千蔻没看真切,只当包袱里滴下来的是水,现在看得明白,却见分明是血。

    那条大鱼原来不是捞到的,千蔻心想,多半是拿木梢子戳中的,不然怎么会流血?

    她禁不住心中欢喜,一路打量着那两枚玉坠,径直去了薛谭处。薛谭屋里亮着灯,她收好玉坠,推门而入。薛谭就在屋里,大柯小栀在侧。大柯小栀是三年前薛谭从谷外带来的一对少年少女。

    大柯生就一副结实身板,浓眉大眼,拳脚功夫着实不错;小栀则是五短身材,娇小伶俐,惯能安排日常事宜。

    薛谭见千蔻撞门而入,笑问:“这时候,妹妹入我门来有何贵干?”

    千蔻刚要喜滋滋地告诉他遇到薛让的事,忽转念思忖:当初薛让被逐,没听说宽了年限,他怎的回来了?莫不是偷偷回来的?若当真如此,还是别告诉哥哥为妙,免得走露风声。她正想另找借口,又想:若无守道司指引,薛让如何找得到进谷的路径?他此番回谷必定得了娘的允许。遂将见到薛让的事告知,宣泄心中喜悦。

    “什么?”薛谭得知后却神色大变,“他在谷里?”

    千蔻吃一惊,不敢作答。

    薛谭绰起墙上所悬宝剑,教:“大柯小栀,你们在这里陪着小姐,一步也别离开。”说着就出了门,投身于雪夜中。

    千蔻见状,懊恼不已,暗悔:难道薛让当真是暗中进谷?这下可好,又教我给走露了消息!

    没想到,薛谭很快就回来了。就这一会儿工夫,他似已精疲力竭,摆了摆手教大柯小栀退去。千蔻看他面色不善,眼神闪烁,又是担心又是疑惑。

    “他走了。”薛谭道,“他……”他欲言又止,顿了顿,终道:“明天再说罢。很晚了,我送你回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罢。”

    千蔻听说薛让又走了,好生失望,心里却也并未全信。她见薛谭精神不济,虽有满心疑惑,却不忍多问,心想明天再说也是一样,遂依言回屋。

    第二天,千蔻早早醒来,却觉房里空落落的有些古怪,略一打量,才发现梁子上的紫色帐子拆了。

    是谁趁我睡着把那帐子拆了?她暗自奇怪,好好的拆它作甚?欲穿衣时,又找不见昨晚备好的衣裳,她本是准备去凤仙山里找找薛让,把件桃红色的裙子找了出来,明明挂在床脚,如今却已不知去向。

    千蔻正自恼怒,薛谭恰走进屋来,竟是一身重孝打扮。他一把揽千蔻入怀,说道:“是哥昨晚没有说出实情,薛让这次回来,是寻仇来的。昨晚娘已遭他毒手了。”

    千蔻闻言,心头大震,当场呆愣住。薛谭帮她穿上孝服,又说:“他害了娘,在墙上留了名,还……他斩了娘的首级。首级哪儿也找不见,想是他带走了。”

    千蔻忽然想起薛让提着的包裹,还有雪地上留下的血迹。原来那不是什么大鱼,正是娘亲的头颅!还滴血呢!它当时是闭着眼?是睁着眼?

    千蔻想起那一幕幕,又是震惊,又是害怕,难受得直犯恶心。薛谭忙又将她拥住,说:“对不起,蔻儿,哥想了一夜也不知该如何告诉你。”

    千蔻随着薛谭到了灵堂。堂内堂外白花花地跪满了人,恸哭声直欲要惊动天神鬼怪一般。千蔻好生诧异,心想:平日娘只是坐在她那把木椅子里,从不露面,没想到临到头大家竟哭得这般尽心。

    她被带到灵前,不敢往棺木里看,薛谭低声说:“别怕,整整齐齐的,头也已经续上了。”

    千蔻这才眯着眼睛看了一下,果见谷主夫人穿戴齐整,头颅确已续上。那头颅看似木块雕成,细细地上了颜色,倒也面目如生,但毕竟不能与真的相比。千蔻暗自惆怅,想:娘生得貌若天仙,谁知死时却用块木疙瘩做脸。

    千蔻随着薛谭跪在灵前,又在心中思量:昨晚哥哥一听说薛让回来,想必就猜到他是寻仇来的,这才着急,独我那般天真,还当他是走亲戚来的,真是蠢到家了。她暗自懊悔着,忽又突发奇想,暗想:昨晚我若是在娘房里多待一时,或者薛让早到一刻,我俩岂不是要打个照面?如果真的那样,不知他会不会看我的情面放过娘。

    千蔻这般揣测着,忽然想起一事,顿时毛骨悚然。

    昨晚娘特地召见我,就是为了那一句问话啊!

    “蔻儿,娘若遇害,你会替娘报仇吗?”她这般幽幽问着,唇红齿白的。

    千蔻越想越惊,渐觉身上潮闷,已泌出了冷汗,暗想:娘若不是早知自己将遇害,怎会那样问我?那时候她必然早已在薛让的掌控之下。她那样问我时,薛让一定就在她房里,一定藏在什么地方看着我,一定……一定还瞧见我点了头!